转世之道侣(23)
他不能一直沉默下去,只得勉强维持着基本的沉静,以慎重的态度,再次询问的看向钟以铮。
钟以铮腰杆挺拔的端坐在椅上,沉肩挺胸,五官深邃,一直以某种英武冷峻的面貌,十分专注的盯着风夕崖。眼见风夕崖眼含疑虑和惊色的再次看过来,他便再次向风夕崖回以肯定的微微点头。
风夕崖:……
什么话都说不出了,无言以对。又增长了一点阅历。
风夕崖好歹忍住没有抽搐嘴角,只得再度回过头来,背上却是汗毛直竖。
面对一位面皮固若金汤,且始终凛然自若的阴煞强者,风夕崖虽是依然想要拒绝,想说自己当真不需要采补,想说自己高攀不上,但他应该怎么说?
他这青阳灵根沾不得女子真阴,却是可以采得男子阴煞。这一点,风夕崖自己是心知肚明的,看对方的模样,对方一口道破他的灵根属性,又老神在在的等他作出决定,显然也是清楚的,就连那只冥蝶精都似是知之甚详。他便不能以自己懵懂顾虑这方面为理由来拖延时间或者婉言拒绝。
冥蝶精的确正在侃侃而谈,但它哪是真的知之甚详?
它仍是生怕风夕崖看不上钟以铮这个粗汉,转而去跟冰玫那个貌美女妖玩双修,便一直滔滔不绝的向风夕崖诉说钟以铮的朴实品德、老实性格、温柔内心,以及最关键的大补之处。
青阳灵根被奉为木中至尊,不止稀少,而且神秘。
艮山寺的鉴虚和尚是名声显赫的大德高僧,他都未能看出风夕崖竟是青阳灵根。
冥蝶精能确定风夕崖是青阳灵根,它本身的来历和见识只是一小部分缘故,更重要的原因还在于它生存成长过程中对阳和青木之气的本能渴望,以及它自身特殊属性对青阳气息的敏锐感应。
钟以铮对青阳灵根的了解只怕还不如冥蝶精多。
世上知道青阳灵根优势、忌讳详情的强者或许有很多,但钟以铮和冥蝶精很显然不是其中两个。
钟以铮对青阳灵根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对它的诸多忌讳都不甚了了。便如探险时见到一桩异宝,他能认出那是什么宝物,知道那件宝物的好处和威能,极想先下手为强的将它据为己有,却对它的内里禁制并不知悉。
不过,钟以铮外貌和气度都显得颇有威严,而且眸光锐利,一副“本座洞悉一切”的深沉模样,倒是把风夕崖给唬住了。否则风夕崖也当作不甚清楚内情,一副懵懂状的说,自己隐约感知到,自己这青阳灵根对阴煞似是颇为忌讳,好像沾染不得阴煞,只怕情况立即便会大不相同……
冥蝶精还在传音不休,慷慨激昂,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精,言辞之恳切,实在动人心魄。
风夕崖推算不到他们一主一宠的任何信息,也几乎不敢再听下去。
这可真不是个好故事。
因为以对方这等修为威压,能在言辞上将姿态降低到这种程度,即便是借灵宠之口说半真半假的好听话,又哪还由得他有一丝婉言拒绝的余地?话已经说到这里,他但凡敢回一个不字,便是在狠狠的打对方脸皮吧?虽说就算他双拳一起打,也未必打得动那等厚度,但他不能真打,否则是找死。
对方实力极强,他现在实力极弱。
极强者能示意灵宠代他把话说到这一步,客观来说,这对极弱者而言绝对是诚意十足万分。
然而,喜听赞颂的厚颜装样之辈岂有大德?
作风霸道的根基阴煞之辈岂会良善?
沉默寡言的刻板凛傲之人岂可易与?
更别说还要他先点头,然后才能知道对方的姓名和家世……有这么请求缔结道侣契约的么?得自我感觉多么良好,才能做到这般做派?若是吃定他不敢不同意,那为何不先把名字说出来?
此人绝非良人!只能堪称“强人”!
如此强人还不是能让他望尘莫及的仙台强者,而他风夕崖也并非真的是名弱者。他只是需要时间,不用太久时间,他必定能重新成长起来。他也当真无须去采补谁,纯阳圣丹比采补更妙。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闭关修行,便遇到如此强人所施加过来的难以承受之诚意。
世事弄人,难得完美。
也罢,你来厚颜表坦率,我来郑重显无奈。只能暂且试一试了。
风夕崖暗暗深吸一口气,强自把自己的心绪抚平下来,终于开口道:“钟……道友。”
风夕崖听过冥蝶精的话后,知道钟以铮不轻易显露真名身份,便不问钟以铮这些。他起身端起温泡好的灵茶,倒了一杯奉给钟以铮,说话恭谨,却偏于直白,“承蒙您看得起,屈尊而来,默然久候,诚恳相邀,又容风某思考,说到这等程度,风某若再摇头,可就是妄自轻狂给脸不要脸了。”
钟以铮起身,用双手接过他奉上的茶杯,显得很是郑重。但他眸光暗闪,觉得风夕崖说话过于严重,莫非冥蝶精赞他太过,有将风夕崖吓到?
冥蝶精也急忙住口,怕打搅了主公做决定,但它有点意犹未尽。它才刚刚说了修行的内因素,外因素它还没来得及说呢,比如钟以铮在钟氏一族中很有地位,钟氏一族源远流长啊等等。
风夕崖看着钟以铮接茶杯的双手,这双手刚才接过茶杯时,只是微微蹭到他的手,他便感应到一股浓烈的煞意。这让他下意识的想到:这双手只需轻轻一拍,他这侥幸转世而来的一辈子就完了。
他若身死,能否再次转世?
他无法确定。
因为他转世而来后,苏醒前,罗汉舍利的光芒黯淡了一些。何况就算他能再转世一次,万一转世到身无灵根的人身上,他岂不是要生生老死,平白又浪费一次罗汉舍利?
一旦罗汉舍利连番黯淡下去,他必定再无转世的可能,然后只有真灵消亡一途。
虽说他现在推演自身安危时,天机依旧一片朗朗,没有任何凶险,但眼前情形实在怪异,他委实不敢尽信那种吉兆推算——若是对方身上有能压过罗汉舍利的异宝,他被扰乱自身推演也不是没有可能。
风夕崖心念电转间,便突然打消了说话与钟以铮周旋的意图。他自身曾经也是强者,了解强者的通性:强者不翻脸,那么一切好说,一旦强者不耐翻脸,到时只怕万千智谋都是枉然。
自从刚才踏进卧房,到现在风夕崖不知连番换过多少打算了。
他坐回凳上,看着同样坐回椅上的钟以铮,守礼而沉缓的问道:“钟道友,不是风某不信任强者,而是齐大非偶,钟道友的优势过于显著,风某心中着实难安。钟道友,可否容风某一问?”
钟以铮心中一缓,绷紧的身体也微微放松,点头淡淡的道:“可以。请问。”
风夕崖反复琢磨着那几个问题,料想不会过分,便沉静的问出第一个:“钟道友愿意舍身相待,对风某来说,这便宛如得到那降世天宫,实在诚惶诚恐得紧。是以,请恕风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敢问,若风某愿意与钟道友签下道侣契约,钟道友可否将那阴阳之说明言写入道侣契约之中?”
舍身相待?阴阳之说?
钟以铮心中起疑,便不立即回应,只自一言不发的板着脸,黑眸放肆的凝视着风夕崖,很是不动声色和稳重如山,暗地里他则迅速传音询问冥蝶精:“何来舍身相待、阴阳之说?你可有乱讲?”
章节目录 第19章 抓狂啊
冥蝶精没料到风夕崖会当场“出卖”它,顿时有些惊慌,但它仗着有风夕崖在旁边,钟以铮应该不会惩罚它,便躲躲闪闪的不看钟以铮,像是无忧无虑似的绕着风夕崖飞舞,还大声传音道:“钟以铮,你让我帮你说好话的嘛!我在赞美你的冥煞灵根啊!还有,我都没有提你其实是后天冒险造就的冥煞灵根,只笼统的说你是阴煞灵根,主公肯定受我误导,以为你也是天生尊贵灵根……”
钟以铮见它顾左右而言他,立时知道不对,刚想黑脸,但看到风夕崖就在面前,他又把脸色板正,只自传音寒声喝令冥蝶精:“从实招来,即刻!若是误了我的大事,回头定不饶你!”
冥蝶精骇了一跳,飞在风夕崖身后不出来。
但事已至此,它不能不答,在躲藏的同时,它只得把它耍小聪明钻钟以铮优点漏洞的那些“赞美”总结总结,然后用十分简洁的语言向钟以铮汇报了个大概。
风夕崖见自己问出问题之后,钟以铮还是那般坦荡刻板、一语不发、眸光锋锐的盯着他,他不由暗暗皱眉,心想果然是半真半假,此人不愿明言于道侣契约之上。他刚要再想对策,突然——
呼啦!
钟以铮浑身僵硬,一袭黑衣却无风自动,竟是被他凶煞的法力气势鼓荡得猎猎作响!
他脸皮铁青,额头青筋直跳,原本肆意的凝视着风夕崖的眼眸也有一瞬的凝滞——难怪风夕崖刚才数度难以置信的看他!原来是……是那种不敢置信!而他竟还两次三番的点头以作确定!
暴怒,尴尬,臊恼!
一股比风夕崖之前的感觉还要无尽凌乱的情绪在钟以铮胸中凶猛的狂暴。他猛地起身,座下木椅刹那粉碎,而他再没有去看风夕崖,只狠狠抬手,用力摄来冥蝶精,而后咬牙切齿,瞬间凭空消失。
风夕崖怔愣了下……
这,又是什么情况?
今日是风夕崖惊愕无语次数最多的一日。
风夕崖坐在原处,怔了怔后,迅速回神。
他没有被钟以铮的法力威势波及,可见对方确无伤人之心。他不动声色的转头仔细观察房内,心下依然凌乱难以收整,就这样走掉了,还是暂时离开过后还会回来?
他自然希望是前者,但又极可能是后者。否则,对方的行事作风突然由凌傲霸道变作失态匆忙,很有点虎头蛇尾的味道,未免与对方此前表现出来的仪态不相符合……
风夕崖不疾不徐的起身——若是对方马上还来,他匆匆忙忙也是没用。
他试探着走向卧房之外。没有任何阻隔,他成功走了出去。
果然是离开了!
风夕崖心下陡然一松,地阔天宽,浑身舒畅。
这一惊一乍的,强人突然现身强人所难,又倏忽急迫的不辞而去,把他耍得团团转啊。
但他势弱,对方也没有伤他,他怒也无从去怒。
他只是有些难以置信。那钟姓强者此前那般志在必得,一副“你已经归我所有”的迫人模样,又对他说出那般厚颜邀欢的话来,虽是灵宠代言,可那强人也是亲自点头认可的,以至他极为慎重的思量无数对策都不能说出口来,还以为被厚颜强者黏上了麻烦无穷。孰料他才刚刚问了第一个问题,后面数个问题还未来得及问出口来,对方就突然凶煞暴怒,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