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世之道侣(17)
从漫天寒光即将临身,到如今叶争飞撞地昏死,只不过是转瞬之间。
宽阔的街道上,寻常行走路过的、抬手正要跟人打招呼的、弯腰正在搬东西的……无不被刚才的寒光所慑而僵住,再然后一晃眼,就成了这个样子。他们僵着目瞪口呆,好像刚才生了什么幻觉。
何止是旁观者,便是万凯等身临其境的人也都感觉像是自己幻觉了一下!
及至陡然回神,安成三人便知道是那位大妖出手了,他们对视一眼,振奋狂喜,心跳如雷。
“琦儿!”
不给人说话的时间,遥遥的一道寒声传来,恍若传音一样炸响在风府众人的头顶。
又来一个。
街道旁、街道中,行人、马夫、安成、万凯、柴记铜等人,大多数都不约而同的升起这个念头。
一道碧蓝的水光划破长空,像是流星拖着长尾,抬眼一看本在远方,定睛再看却已经到了近处!后方另有三道略暗的光芒紧随那道碧蓝水光飞来。先来者在风府马车前方瞬间顿住身形,显出一名满面怒容的男子,正是田家现任家主,也是田琦的父亲,渊海境界一层的田耀盖。
田家较远,前去田家报讯的人又无法轻易进入田家,禀报时耽搁了一下,便让田耀盖晚于叶争飞知晓此事。
但田耀盖法力雄浑,飞遁何其快速,叶争飞刚刚飞撞而至再撞到地上,田耀盖便飞到了近前。
田耀盖身材高大,古服广袖,头顶纶巾,三缕长须垂在胸前。
他看着被柴记铜横放在马背上的田琦,一眼便知田琦凄惨碎脉的重伤处境,方正的脸庞顿时铁青阴寒。他没有说话,目光扫过伏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叶争飞,以及同样被横放在马背上的叶钧,怒意和杀机便从他脸上收敛了回去,只有一双眸子似有火焰焚烧。
他看向马车,寒声问道:“不知哪位高人在此,怎的要以大欺小,如此折磨两个晚辈?”
在他后面,随他前来的三名灵池境界的强者顿住身形,目光一扫,也都变色。
风府马车内外,在场中人最强者也只有凝元九层的修为,另外两个是凝元八层,而马车中的风夕崖更是只有可怜的凝元二层!几只小鱼小虾罢了,他们何德何能,竟然能将已经开辟灵池、拥有法宝护体的田琦和叶钧二人重伤成如此模样?必然是车中另藏高手以大欺小!
马车中,冰玫闭目修行未曾停顿,闭口不言没有声息。
风夕崖见她如此,便知道如果对方不先动手,她是懒得浪费口舌多加理会的。只能他自己出面。
“田家主。”
风夕崖口中说话,起身把车门推开半扇,走下马车来,再随手将车门轻轻关上。
田耀盖看他一眼,两道目光宛如利刃,像是在看即将被他一指碾死的蝼蚁,并不理会他,转眼又看向马车:“若是犬子有什么冒犯的地方,还请道友明言,若是犬子过错在先,或轻或重,我自会有相应的家法处置。”他盯着马车中那道隐匿着气息的身影,缓缓从半空降落下来,掌心中一道水光蓄势待发,“若是犬子无错,或是因为些许小事而被人重伤摧残,我田家岂是任人欺凌的?”
田耀盖说话声音不高不低,没有语调起伏,说到最后显然是濒临爆发的边缘。
马车中依然没有任何声息。
渊海一层的强者,在冰玫眼中如同婴孩,哪管他凛然威胁,不过是听到一些牙牙学语。
风夕崖料想着冰玫的态度,心里便有些想笑,面色却是如常,也不因为自己被无视而感觉屈辱,他正视着田耀盖,跟他讲道理:“田家主先别忙动怒,所谓一忍再忍,忍无可忍。世事难逃一个理字。令公子田琦,与叶家二少爷叶钧,对我风府一直多有侮辱,我风府自从祖父……”
“滚!”
田耀盖杀机满胸之时哪会听蝼蚁废话,寒声一斥便像是神威法术,引得狂风刮动,呼呼尖啸着劈向风夕崖面庞,要直接把风夕崖头从到脚劈成两半。
而田耀盖本身则连目光都没有施舍给风夕崖一瞬,一直死死的盯着马车,也一直往掌心宝物上积蓄法力。他身后的三名灵池境界修行者同样只是讥讽的瞥了风夕崖一眼,便还凝重的看向马车。
突然,马车中一股无形的清新青木之气散逸出来,好像料峭寒暖的春意,轻轻松松的将田耀盖的呵斥狂风消弭于无形。然后,马车中依旧没有任何声息。
田家之人哪还看不出来,这才是无言的不屑。
田耀盖怒极而笑:“好,好!”
“果然是好。”风夕崖始终不进不退,沉着的挺直脊背在马车侧前。冰玫不屑于搭理田耀盖等人,该说的话也本就必须由他来说。他赞叹道,“田家主好气魄!我只因受辱被打,才被迫出手反击,叶钧田琦二人被我打出的伤势,你们两家若是全力救治,必可让他们在一年半载之内痊愈。田家主却不管不顾,不听道理,不问青红皂白,刚一来到,出手便要将我劈死。真真是好一个大义凛然!”
“住口!两位少爷温润尔雅,待人宽厚,他们何曾欺辱过别人?怎么到你这里就全是田少和我家少爷的过错?田家主不愿自降身份与你理论,你倒是轻狂得厉害!”
一名灵池境界的老者遥遥怒斥,他带着身后四人,或御使法宝,或施法乘风,快速飞遁而来。
他们都是叶家的人,为首的老者骇怒的看着叶争飞匍匐在地的身影,又看看叶钧和田琦的处境,没敢贸然出手,而是向田耀盖稽首施礼,说道:“田家主,风家小儿强词夺理,颠倒黑白,装模作样好不恶心。您不要继续宽容下去,还请您出手将这贼子拿下,以他来换田少和我家老爷少爷。”
风夕崖看着他们,没有因为那老者的呵斥就闭口不言。他眼眸幽黑,淡淡的笑着叹道:“果然如此,看来,对你们叶家、田家来说,你们辱我,骂我,打我,杀我,我唯有默默受辱,任你们宰杀,如此才是正理,但凡我稍有自保和还手,对你们来说便是罪不可恕必须千刀万剐!如此……”
“妖孽!怎敢在我面前放肆?”
田耀盖终于蓄力有成,也终于暗中施法感应确定了马车中的高手是一名陌生的妖修,当下他再无顾虑!他一指马车,怒目圆睁,凛然喝道,“藏头露尾,鬼鬼祟祟!你害我孩儿,我来讨个说法,你却始终躲避,只让一牙尖嘴利之小人多口多舌!”
说话间,田耀盖扬手往马车一推!
一颗水色清清的宝珠突然从他手心跃至空中,好似明月一般,绽放出漫天漫地的光辉。光辉把阳光都遮盖下去,洒落下来如同宝光华盖,把宽大的马车全都罩在其中。
风夕崖闭口不言,转身观看,眼眸黑而幽静,举止稳而雍雅。
面对如此情形,他依然是不慌不忙,仿佛置身事外。
半空中,冥蝶精早就一惊一乍的在钟以铮身周飞来飞去,传音不断的说着:“钟以铮,钟以铮,咱们出手好不好?你看那个人好凶,要杀我家主公,主公好危险啊!主公怎么还不赶紧躲开……”
“闭嘴。”
钟以铮皱眉斥它。
他正在理性、客观、认真的观察风夕崖,掂量着风夕崖的容貌和身形、言辞和举止、神态和气度,以及待人处事的方式……当然他也没忘暗中施法细致的观察和验证风夕崖的灵根属性。
然后,他眼眸中那一抹认真考虑之色越发清晰起来。
章节目录 第14章 意外啊
下方,宝珠绽放月华罩住整个马车之后,马车中依然不见动静,置若罔顾,或淡然视之。
田耀盖怒极冷笑,眼中厉色一现。
“妖孽狂妄自大,还不受死!”
他手指一催法诀,宝珠上当即便有一根亮极刺目的光柱垂直射下,直击冰玫所在的地方,把空气都烧得焦灼!偏偏那光柱之中又带着清新的木色以及濛濛的水意,让人不知它到底是水是木还是火。
此乃强者以难得的异宝承接月阴-精华,再耗费无数精力凝聚淬炼才得到的月华火焰。
月华通幽,又有异宝灵珠温养,越发神异难测,如此月华火焰,可烧生灵神魂真灵。
只是催发时需要长久蓄力,蓄力越多,能够引动的月华火焰便越强,然后一击之下,通幽之月炎捕捉敌人的气机,让敌人无处可躲,待到火焰烧上身体,便是敌人魂飞魄散之时。
田耀盖出手便是全力杀招,要一招见功,端的是狠辣厉害。
冰玫终于微微睁开眼来,轻启朱唇,冷声道:“找死。”
找死!找死!找死……
明明说的是“找死”,话中却没有半点杀意,反而平平淡淡如同寻常。
清脆的娇斥分明是轻轻微微,听来却宏大得像是晨钟暮鼓,震得所有人怔怔呆愣。
冰玫开口时已经屈指轻弹,一朵嫣红的花在她头顶凭空诞生。红花散逸着红光,红光竟也清冷,好似雪中红梅泛着寒光!红花在马车中对准马车上空的宝珠反迎上去,月华火焰照射到红花中心,花蕊摇晃,吞没所有月火,并受此滋补,红花微微一旋,从茶盅大小涨到碗口大小。
转瞬之间,红花已经迎上宝珠,花瓣轻轻闭合,将宝珠包裹封印。
漫天月华安静的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封印着宝珠的红花倏然反射而回,落到冰玫手中。
此时,几乎所有人都还在因为她的轻斥而怔愣。
路上的行人、附近的居民、安成等护卫,包括田耀盖以及他身后的三名灵池修行者在内,全都或长或短的陷入迷茫。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年幼时的懵懂、年少时淳朴、年长后的心机,那一件件酸甜辛苦皆有的往事,像是一道道烙印,在他们于红尘中翻滚时,带着尘埃染脏本应清明的灵台……
半空中的钟以铮没有受到影响,他目光一凛,再次看向冰玫。
冥蝶精也没有受到影响,它什么感觉都没有,正对钟以铮传音说教道:“钟以铮,钟以铮,好可惜啊!有那名妖修帮助我家主公,你就没有用武之地啦!你要想办法在主公面前表现啊……”
风夕崖同样没有受到影响,但他闭上了眼睛,仿佛也在怔愣,实则正在安静体会。
冰玫这道声音中蕴含着一缕清净的道意,便是他也难得听到一次。
田耀盖受到一丝影响,却转瞬之间挣扎着清醒过来。他双耳犹自轰鸣着,脸色已经煞白,刚要收回宝珠,宝珠却被红花轻而易举的封印住!他倒退数步,心中骇浪滔天,震惊得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