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个怨种前夫(249)
我趁机抢走他手里还剩大半的西瓜。等我三两口啃完,没收了他的练习工具,我才撒开手。
重获语言自由,莫亚蒂猛地转头,对我怒目而视,“姜冻冬,你玩不起,又耍赖!”他说着,嘴巴噗噗噗跟机关枪似的朝我吐剩余的西瓜籽。
我直接把脑袋埋进水里,完美躲过他的攻击。
二十多年前,莫亚蒂留下的烧伤早就长好了,如今甚至连瘢痕都看不出来。
新长的皮肤与旧有的皮肤编织到了一起,要用手认真地抚摸,才能摸出两种肌肤之间微微凸起的分界线。
我一边帮莫亚蒂搓背,一边又问起他当年纵火的事儿,“你那个时候真的不是自焚?”
莫亚蒂的回答也依旧没变,“我才不会用痛死人的方式自杀,”他说,“就是为了取暖。”
他没有任何骗我的理由,我到底还是接受了这个说辞,“你取暖的方式还挺别致。”我无语道。
仲夏过后,暑热渐渐歇了下去,厨房的油烟气不再难熬,我决定开始教莫亚蒂做饭。
我告诉他我的这个打算时,他的脸上写满了莫名其妙,“这么简单的事情还需要教?”
“做饭可一点儿也不简单,”我反驳道,并且,我不由分说地安排他的学习进程,“你就在旁边看着,什么时候会了,什么时候能出去。”
莫亚蒂完全不理解我的要求,他躺在地板上,对我翻了个白眼,“我已经会了。”
“你看都没看就会了?”
“我看一眼就能会。”他如此说道。
我知道在做饭这件事上他比我能干多了。给他本料理书,他就能完美复刻出来,不像我,苦练多年,仅勉强做出些花样。
但我真正想要教给他的,与其说是做菜,不如说是日常生活的方法。再说具体点儿,我想要教给莫亚蒂的,是让他学会饿了,就去洗菜、切菜、做菜,而不是躺在地上,无所谓地感受胃部痉挛。
前年跟着莫亚蒂参观他生活过的地方。我就发现,不论在哪儿,住怎样的屋子,和什么样的人相处,他的生活习惯始终没有变化。
莫亚蒂会打扫房间、清洗衣服,清洁身体,但是他始终保持独居、幽闭,经常性饥饿。往往他饿了,就饿着。实在饿到身体的极限了,他就简单地输入营养液。
我猜测这是他作为Moyati时就被塑造的习惯,从他第一次感到饥饿开始,他就被教导要忽视这种低级需求。
可是不吃饭怎么能叫生活呢?
依据我的感受,肚子被喜欢的饭菜填饱,身体被煮的冒泡的炖汤暖和——热腾腾的食物,自然会带来活着的幸福。
从那时起,我就萌生了希望莫亚蒂能更好地照顾自己的念头。虽然总有种妈妈想教小孩如何独立生活的即视感,但幸好莫亚蒂尚未觉察,要不然他肯定又会说我给人当妈当上瘾了。
起先,这个计划进展坎坷。
莫亚蒂不喜欢厨房的油烟味,他也不明白我一定要他待在旁边的原因。而我又不能向他解释,我担心他会产生抵触。
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刻意地参与他的生活方式,我想潜移默化,想在不知不觉间促使他养成了做饭的习惯。
因此,每天做饭前,我的首要任务变成了满屋子地找莫亚蒂。他有时躲在衣橱,有时猫在床底,不管藏在哪儿,我都坚持一定要把他提溜到灶台旁边了,才会开火。
我和莫亚蒂就这样斗了两周,家里大大小小的角落被我翻了个底朝天。每每找到他,推着他走向厨房,他都不情不愿。跟熬鹰似的。
转折发生在第三周的周五,那天我怎么都找不到莫亚蒂,哪怕绕着屋子走了四五圈,也没见到他的身影。
他显然是故意的,他想要我知难而退。但我偏不。他不来,我就不做饭,我们一起饿着。我的态度非常坚决。
于是,我也不再去寻觅莫亚蒂了。我干脆坐在院子的躺椅上。
我一直坐着,坐到东边屋檐的鸟飞到西边,坐到肚子从咕噜噜叫,变成饿得麻木了。我安静地、饥饿地坐着,直到太阳落山,整个房屋沉入入夜前的蓝色时刻,莫亚蒂悄然出现在长廊的尽头。
他跨进门,走向院子,缓慢地从一片夜晚忧郁的蓝色里,走向暖黄色的灯光下。
我望见随着他脸颊上浮动的光影,我没有问他到底躲哪儿了?也没有冲他发火,埋怨他躲了一整天。我摇了摇手中的蒲扇,心平气和地等他走过来。
“饿了?”我问莫亚蒂。
莫亚蒂绷着脸,嘴硬地哼了声,“没有,我不饿,”他说,“我是看你饿了。”
我忍俊不禁,“好好好,是我饿了,”我笑眯眯地放下蒲扇,扶着躺椅的把手站起身,“走吧,我们去做饭。”
一整天没有进食,我也有些头晕眼花,走路尚可,不至于晕倒,只是握住菜刀时,手多少有点儿使不上劲儿。莫亚蒂也没再双手环胸,一脸不爽地倚在门框上旁观,他挽起袖子,默不作声地接替了我择菜、洗菜的任务。
水龙头哗啦啦地流着水,绿油油的小白菜在他的手中一根根地被掰开,扔进不锈钢制的漏盆里。
今天晚上,我只炒了一盘白菜和回锅肉。尽管只有两道菜,但我和莫亚蒂吃得很香。
莫亚蒂看来真的是饿坏了,难得见他把盘子的最后一筷子菜都吃干净。以往他会留下些剩菜,不是为了不洗碗,他是认为光盘会暴露出人对食物的低级欲望,不够体面。
也就是从这天晚上之后,莫亚蒂似乎妥协了。
他不再东躲西藏,每天做饭时间,会跟在我后面,老老实实地看我炒菜。
看久了,他看着看着也学会了,便会上手帮忙。这个时候,我就会纠正他从料理书上学到的内容。
“你颠得太僵硬了,手很容易累的。”我握着莫亚蒂的小臂,叫他放松下来,站稳,改用腰腹发力。他学得很快,马上就掌握了窍门。
“没关系,忘记撒盐了,最后出锅加一点儿也是一样。”我说着,抓起一小撮洒进锅里。
莫亚蒂最近爱吃番茄炒蛋,我告诉了他做这道菜的秘诀就是要放豆油炒,不是色拉油。他自己做了一次,味道果然和我做的相差无几。
这以后,他再也不说做饭是看一眼就能会的简单事了。
姜爆鸭子,得用啤酒烧,这样能更好地去腥臊味;炖牛肉,要放草果,做出来连肉汤都是鲜美的;花菜炒酱肉,焯好水的花菜需要过一道冷水,且爆炒时千万不能放盐,花菜才会又脆又香,还带着酱肉的肉味……
我将这些年习得的技巧如数家珍地教给莫亚蒂。他学任何东西都很快,记得牢,操作得也好。不过俩个月,几乎所有我会的菜,他全能掌握了。
但这都不算成功。
计划的真正胜利,是进入深秋后的一个上午。我身体困乏,精力不济,刚起床没多久又在书桌上睡着了。
没有我的任何催促或者提醒,莫亚蒂感觉饿了,自个儿爬起来,去厨房炒了三个菜。等米饭煮熟后的香气四处飘逸,他穿着围裙,轻声地喊我起来吃饭。
我接过他给我盛得满满的一碗米饭,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菜,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吃啊,发呆干嘛?”莫亚蒂说着,往我的碗里夹来一筷子的烧茄子。
味道很好,我就着米饭吃,发现他做的菜已然和我做的味道如出一辙。
在这之后,我和莫亚蒂在做饭上形成了一种默契。我们轮流做饭,谁饿了,谁就先去做,没有固定顺序。我还会故意忍着,等他去做饭,来加强他的习惯。
秋天,又是吃鲑鱼的好季节。恰好小菜和小莱这俩孩子记挂我,分别给我寄来了时鲜的鲑鱼。
于是,我教给莫亚蒂最后一道我会的菜。
第一步,在饭锅喷出蒸汽的时候,向粘稠得恰到好处的米饭中倒入清酒。然后,双掌沾盐,搓磨饭团。
接着,在饭团上铺两到三片鲑鱼片,要切厚的,油脂才会渗入米饭。再用柿叶将饭团捆好,赋予清香。
最后,存放入干燥的木桶中,用石头压着桶盖,等待一晚就能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