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个怨种前夫(145)
我合上指甲剪,拢了拢地上的指甲屑。我不在意他这副拒绝沟通的姿态,“你再和我犟,我就把指甲全塞你嘴里。”我指着用我的脚指甲屑堆成的小山,威胁他道。
莫亚蒂嫌弃地啧了一声,我清理好垃圾,再度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一副沮丧的样子?
他这次倒没再否认我说他沮丧,他沉默了片刻,“一只母羊难产,腹死胎中。昨晚死了。”
“很难过?”我问他。
他微微扭头,望向终端外的地方。我隐隐听见羊群‘咩咩——’的叫声,绰约不定的阳光下,莫亚蒂苍蓝色的眼睛散发出一种柔和的灰色调。
“没有,”羊似乎走了,他又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在我的方向。他口是心非地说,“我只是觉得厌烦。”
那看来难过是真的,厌烦也是真的了,我心想。我大概知道他在厌烦什么,他在厌烦他的难过,为什么突发奇想养了这群羊,要是没有养就好了,这样失去的时候不会难过了。他在厌烦他的厌烦,一切索然无味。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在一个地方待太久,”莫亚蒂说,“无聊得想死。”
“那你的羊怎么办?”
“不知道,”他说,“也许等会儿我就把它们都毒死了。”
“别说这样的话,你明明很讨厌这种事,”我说,我想了想,出了主意,“把它们送到第三牧场吧,我联系那边的管理员。会好吃好喝地招待你的小绵羊们,仅需要每年贡献出它们的羊毛。”
莫亚蒂不说话,他把怀里摊开的书挡在脸上,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树干,仿佛睡着了。等我要挂断通讯时,我忽然听见他对我说,“谢谢。”
我挑眉,忍不住笑了,“真稀奇,”我感慨,“我还从没听你对我说过谢谢。”
“哼,”莫亚蒂翻了个身,背对向我,“你听错了,我没说。”
虽然莫亚蒂从来不承认,但我知道,他挺喜欢小动物的,尤其是那种毛茸茸的、爱干净的动物,狗除外,并且最好不拉屎也不尿尿。
去年生日他送给我的那枚鸟蛋,他还会时不时问我有没有孵出鸟。可惜那枚蛋至今仍在孵化箱里,没有动静,唯一值得期待的是检测系统神奇地显示它仍有生命迹象。可能过个十年八年的,还真的有鸟从蛋里钻出来吧。
夏末的半个月,我全花在帮莫亚蒂迁送羊群上。出乎意料的,羊被他照顾得很好,每一只都被洗得干干净净,雪白的毛摸上去又软又细密。
羊咩咩叫着从我和他身旁走过,走向第三牧场广阔的草原,仿若一串飘向远方的流云。负责人夸莫亚蒂细心,每只羊的皮肤也很健康。莫亚蒂假装没听见,头也不回地挥手拜拜。
没了羊,他又一次回到了一无所有的状态。他无所事事地揣着兜,慢悠悠地散步。他再次漫无目的,准备继续流浪。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
从第三牧场出来,已经是傍晚了,我叫住他,“你还没吃饭吧?”我问莫亚蒂,“去我家吃了饭再走?”
莫亚蒂回头看我,他恬不知耻地说,“那你能背我回去吗?刚刚站太久,累了。”
我大怒,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赏他后背一逼斗,把他拍得脚下踉跄了几步,“你要不要听听你在狗叫什么!”
莫亚蒂吃痛地揉着背,不满地嘟囔了几句,我没听清,反正不是好话就对了。我管都不管,直接往他嘴里塞了个苹果,封印住他。
凑巧,我提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领着啃苹果的莫亚蒂回到屋子里时,和奚子缘撞了个正着。
奚子缘的视线从莫亚蒂那儿掠过,跟没看见这人似的,他相当自然地接过我手里的瓜果蔬菜,“哥!我停职啦!”
我听他语气这么轻松,不免诧异,“不会有影响吗?”
奚子缘摇头,“没有,”他老老实实地说,“厅长和我说相当于带薪休假。”
我哭笑不得,“真是的……”
我打开门,和奚子缘往屋里走。跨过门槛,我白了一眼旁边站树下的莫亚蒂,“在门口杵着干嘛?要我背你进去啊?”我不知道莫亚蒂又在闹什么别扭,我走过去拉着他往屋里走。他罕见地没反抗,也没说垃圾话,任由我拽他。
进了屋子,我打发莫亚蒂和奚子缘到客厅。
奚子缘垂着脑袋,端端正正地跪坐在榻榻米上,双手拘禁地放在大腿上;莫亚蒂随便找了个地儿,四仰八叉地躺下,他用手撑着脑袋,望着院子里地梧桐树。两个人明显都带着想无视对方存在的意思。
我端着点心过来,无语地看他们假装对方是透明人的样子,“干嘛呢这是?不用我介绍了吧?上次你俩见过了。”
奚子缘嗯嗯地点头,他瞅了一眼莫亚蒂,搅着手指,不知道该说什么合适。莫亚蒂懒得看奚子缘,他对我摆摆手,“行了行了,你别紧张这个小鬼了。我们俩还能打起来吗?”见奚子缘冲我笑,也不像他表现的那么怕莫亚蒂,我才放心地进厨房。
今天我准备吃烤鱼,杀鱼这种活,还是我擅长。我磨着刀,想着烤鱼做好后的鲜美滋味,发出桀桀怪笑。
客厅里,莫亚蒂数着梧桐树的叶子,数到六十七时,他停下,抬起眼,懒洋洋地盯住奚子缘,“喂,小鬼。”
奚子缘转头,视线交汇的瞬间,莫亚蒂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撑起来了些,但他很快收好自己的惊讶,挑了挑眉,又躺回地板。
奚子缘那双湛蓝色的眼睛直接、坦率且长久地望向莫亚蒂,他不再飘忽,也不再躲闪,奚子缘定定地注视着莫亚蒂,问他,“什么?”
莫亚蒂嗤笑了一声,他大致猜到了,“你还真是好运啊,幸运儿,”他说,“既然断奶了,就别再缠着他了。”
奚子缘的嘴唇微启,他正要说点儿看似无害,实则尖锐的话去回敬,却听见莫亚蒂接着说,“去过你自己的人生吧,小鬼。”
这次,轮到奚子缘惊讶了,从第一次见面,他便没从莫亚蒂嘴里听过好话。莫亚蒂不喜欢奚子缘,因为奚子缘和他相像,因为奚子缘只知道索取,却从不回报,因为奚子缘出现在莫亚蒂和姜冻冬最有可能在一起的那几年。
奚子缘总能清晰地感知到莫亚蒂对他的敌意与恶意。然而那股粘稠、潮湿,鼻涕虫般的触感此刻消散了,如同阳光下的雾气,被人一吹便落到了地上,再也不见踪影。
奚子缘不明白莫亚蒂发生了什么,他努力去感官莫亚蒂,却被莫亚蒂冷冷地瞪住,“你在试图读取我?”
奚子缘避开这个问题,他表情奇怪地反问莫亚蒂,“你刚刚……是在祝福我?”
“你耳聋了吗?”莫亚蒂漠然地移开眼,继续数梧桐树的叶子。
莫亚蒂随手拿了块饼干,饼干的边沿被烤焦了,有一圈黑色的边。姜冻冬烤这盘饼干的时候,显然在干别的事,也许在看书,也许打扫卫生,也许在和谁通讯……不管是怎样的事,他忘乎所以,忘了还在工作的烤箱。等他想起来,急吼吼地赶去拯救饼干时,中央的饼干已经黑透了。
莫亚蒂咔嚓咔嚓地咬碎饼干,黄油与奶油的香味在口中蔓延,他甚至能想象出姜冻冬不信邪地拿起被碳化的饼干,放进嘴里试吃,哭丧着脸发现是苦的,不得不扔掉。
真是个笨蛋。莫亚蒂心想。
他边想,边数着树叶,八十、八十一、八十二、八十三——
“你很羡慕我。”奚子缘问,“为什么?”
莫亚蒂敷衍地回答,“谁知道呢。”
“我也很羡慕你,先生,一直以来,我羡慕着你。”奚子缘并不在意莫亚蒂的冷淡,两个多年以来处于微妙敌对关系的alpha,好像在此刻都达成了和平。
奚子缘低垂着头,轻轻地说,“先生,我很羡慕你。明明你没有做任何事,连跨出那一步的勇气都没有,可是他对你的感情却没有分毫的减少。依旧是爱。你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被他爱着。他爱你,尽管他并没有感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