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个怨种前夫(175)
陈丹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
柏砚还想说什么,估计又是柏莱那个大孝子做的好事儿,万幸军校的领导来和他搭话,他不得不应酬,暂时无暇顾及这边。
陈丹看着我松了口气的样子,嫌弃地啧了声,“你真是没救了。”
我和他往宴席的末端走去,宴席由七张跨二十米的长桌组成,上面摆满了茶歇,主要就是各种口味的小蛋糕、夹着芝士火腿的三明治、软饮料,和低度数的酒。
外邀嘉宾和部分荣誉学员的家属集中在军校后院的草坝上,再后面就是一片种满芦苇的湖泊。学生和他们的亲属在前面的教学中心,等着授予毕业证书。到评定荣誉徽章的环节了,才轮到我们这波人过去。
陈丹随手将香槟杯递给侍者,他上下打量我,确定我胸口前也别着外宾徽章后,他挑眉,“你今天怎么没以继承人的长辈身份出席?怕柏莱不高兴?”
我啃着夹着巧克力豆的曲奇,吧唧吧唧地解释,“也算原因之一吧,不过最根本的是我本就没打算占我侄儿的亲属名额,”我说。
姚乐菜的父母都健在,这孩子即便不说,我也明白如此人生节点般的重要场合,他当然也希望他们出席。
“我什么身份都能来,就别为难孩子了。”我解释道。
陈丹意味深长地感叹了一句,“真是有够偏心的啊,姜冻冬。”
我一时没明白他说的偏心是指谁,“我对他俩向来是一碗水端平。”
陈丹似笑非笑地补充,“你是每个人都觉得被偏心了的那种端水。”
柏莱认为,姜冻冬是在意他,才没以姚乐菜长辈的身份出席,是对他的偏心。而姚乐菜知道姜冻冬是体贴他,才没占用他的亲属名额。与此同时,他也以为姜冻冬是在意他,所以也没以柏莱长辈的身份出席,是对他的偏心。
思及此,陈丹由衷道,“你在情感上还真是有天赋。”
姜冻冬闻言,露出稍有些意外的表情。他看向陈丹,那双上了年纪,已经开始发浑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明亮的光,“我前夫也这么说。”
陈丹没料到姜冻冬的前夫里居然有脑子好使的,“哪个前夫?”他追问。
“搁我家里那位。”姜冻冬回答。
临近中午,到了最后环节,我们这群外宾总算不用再在草坝上来回踱步。
学校负责人相当客气地将学生的荣誉毕业徽章分发给我们,柏砚拿的是金色的首席徽章,陈丹手里的是银色的次席徽章,我则是铜制的末席徽章。
军校如今采取三届学生集体毕业的模式,三届学生共计四万多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但首席始终只有一位,次席有五位,末席有十位,优秀学员有三十位。
陈丹来回打量这枚巴掌大小的银饼,问我当初毕业的时候是什么席位。
我觉得他真是太看得起我了。“啥也不是,”我摸摸鼻子回答说,“就是平平无奇的一个毕业生。”
我短暂的学生时代里做的最不平凡的事,可能也就是毕业典礼结束,就和柏砚赶到民政局领了结婚证,成为十年以来最年轻的已婚omega。想到这儿,我发觉我年轻时还真是失败,稍微榜上有名的事居然是结婚。
“那谁是首席?”陈丹又问。问完,陈丹自己想起来了,他作出一个STOP的手势,让我打住。
而我已经默默地看向人群里走在最前面的柏砚。柏砚半低着头,默不作声地倾听周围人的滔滔不绝。他微微皱着眉,看上去在思考什么严肃的问题。
但实际上,他的眼神涣散,神情放空。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看到空空如也的酒台,上面仅存的一杯粉色气泡香槟被无情拿走,而柏砚无力回天,这对他而言显然是重大打击。
陈丹撩了下头发,嫌恶地问我,“这算垄断吗?”
我笑了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次毕业典礼上的首席,毫无疑问的是柏莱。也应该是柏莱,不论是从出身、教育环境,还是天生便被赋予的资源,他成为这个第一是如此理所应当。
我读书时,军校就给了学生一年,所评定的首席次席末席只是个简单的表彰,远没有如今的含金量。这个名头过去对所有人开放,但从没有人以此为目标。人们更关心地是不确定的未来和爆发的战争。
如今首席的孩子是首席,次席的孩子也是次席,偶尔一两个冒出头的新人,背后也总是有资助者的影子。有利可图的游戏进行到后面,无一例外地演变成权力的追逐与垄断。这真是遗憾的事情。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柏莱和姚乐菜两个孩子都不以第一为目标,他们很早就明白荣誉只是他们通往自己道路的附赠品。
按照徽章的等级排序,我们这群负责颁奖的外宾依次走到高台上,陈丹特意拉着我,和我挨到一起。他站次席的尾,我被他拉到了末席的头。
放眼望去,三万多学生喝他们的家属站在高台之下,乌压压的帽子一顶压着一顶,大同小异的制服无限复制粘贴般地排列,每一张各有特色的脸庞,此时在庞大的数量面前都变成了无意义的眉眼口鼻。
我扫视了一圈,在高台旁的学生队伍看到了柏莱和姚乐菜。姚乐菜是优秀学员,站在这批队伍的末端。他高兴地仰着脸,朝我的方向挥手。众目睽睽,我只能冲他眨眨眼回应。
柏莱是首席,理所应当地如同他的父亲,独自站在第一的位置。他带着军帽,帽檐下五官立体的脸庞光影分明。他和我四目相对,接着,绿色的眼睛停在我的手心,无声地询问我拿的是什么。看见我扬了扬铜色徽章,柏莱不满地撇嘴。
等柏莱站到高台上,发现柏砚手里是金色徽章,他翻了个白眼。
说真的,这孩子翻白眼的样子还真是跟陈丹如出一辙。我把这个发现小声地告诉身旁的陈丹,陈丹听完,赏我一个巨大白眼。这下,我感觉他们更像了,连无意识地扯了扯嘴角的动作都像得不行。
主持人依次唱名,首先是柏莱,柏莱迈开长腿,从容地走上来。自他露面,高台下学生们的掌声雷动,欢呼声、口哨声此起彼伏,经久不息。我的耳朵都被震了一下。我以为是每个学生都有此待遇,但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念出,我才发现原来只是首席有此待遇,其他学生获得的掌声热络但克制。
走到我面前的是一位年轻的omega,她接过徽章,轻声询问我,“您也是omega?”
“是的,我也是omega。”我指了指右手边的陈丹,“他也是omega。”
陈丹斜睥过来,象征性地点了点头。
omega的眼睛亮了起来,在我们握手的间隙,她询问我,“您能不能送我一句祝福?”
我笑着说,“祝你得偿所愿,”我瞧见她胸口绣着的名字,“艾同学,祝你得偿所愿。”
名叫艾的omega是个感情热烈的孩子,握完手,热情地拥抱了我。
耗时整个上午的毕业典礼落幕,今天剩下的时间都是属于学生们的最后校园时光。
历任教官,包括已经退休的都会现身,和学生们合影。我怀着碰运气的心态折去了军校的家属院,想看看能不能遇见曾教导我,也是对我最恨铁不成钢的教官。
这位教官姓李,出生在一个军人世家,唯有他在抢救里活了下来。他以上尉身份退役在军校训练学生,退休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养老。琉说偶尔能碰见他回学校,背着手到处逛逛。
我沿着小路绕进家属院,带着小花园的的平房一幢挨着一幢,几只黑猫蹿过,一溜烟就跑没了影子。
我绕了大半圈,都没看见人影。我拐弯,走近一个角落里的房子时,我前面出现一位驼背的老人,他双手背在后面,走路慢吞吞的。我盯着那个背影看,看了半晌也没认出人。直到老人感知到我的注视,回头看我——那张苍老的脸庞出现在我的眼前,和我记忆里的中年人对上了号。
李教官很老很老了,如果我没记错,他如今已经一百二十多岁了。他看见我,微微睁大了眼,他饱经风霜的脸上皮肉已经挂不住了,松弛地耷拉,皱纹层层垂下,如同融化的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