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80)
云倏则更妙,不仅压根没觉出酸味,还自认为他家小师弟是在关心能者多劳的郑道友。
“递水袋不费力。”他想了想说。
“……”
郑允珏在心底发誓,再管谁谁谁的水袋他就是傻逼。
半个时辰后,云倏将眼神不经意瞥在了挂满干粮袋的骆驼上。
郑允珏还没意识过来,手上极其顺手地拿了一个递给他。
“多谢。”云倏顺口感谢。
身后便传来那位小祖宗冷冷的一笑。
郑道长手抖了一下,心中苦笑。
算了,随姓衣的哼哼去。反正容与君在,他就不信衣轻飏敢暴露那肚子坏水,当晚将他埋在沙漠里喂狼。
果然云倏总算觉出衣轻飏那声笑里的冷意,挑了下眉回头:“阿一?怎么一直哼哼,沙子呛进喉咙里了?”
衣轻飏实力演绎了什么叫变脸如翻书。他一脸无辜地仰头,掐着脖子咳了咳:“好像……咳咳……是有点。”
云倏一个眼神瞥向水袋。
还在腹诽姓衣的真能装的郑允珏,下意识一个狗腿,还没反应过来就把水袋递过去了。
“多喝点水。”云倏皱了皱眉,又替他把头上的斗笠往下压了压,“不要老是掀开帘子,沙漠风大。”
郑允珏不忘躲在云倏身后帮腔,阴阳怪气:“是啊,衣道友,多喝点水。就您这小身板,万一沙暴一来,第一个吹跑就是您哪。”
衣轻飏从不在他大师兄面前崩人设,顶着和云倏差不多身高的「小身板」,仰着那张摄人心魄的脸,天真烂漫地眨眨眼睫。
“是吗?那多谢郑道友关心啦。”
酸得郑允珏一阵鸡皮疙瘩。
关外至敦煌,沿线有长达千里的鸣沙山,沙垄衔接相扣,此起彼伏,仿若连绵至天之尽头。
无论是骆驼或是人踩上去,流沙便会自动发出沙沙的嗡鸣声,仿若金鼓钟磬,远听又如铁马嘶鸣。
商队领头的大胡子介绍说:“这鸣沙山还有个传说来着,据说距今五百多年前,南晋开国大将军远征西北,大胜北狄,班师回朝,正是途经了此处。”
郑允珏默默整理干粮袋,没什么兴趣听这传说。
云倏也淡淡牵骆驼,对这个传说没什么反应。
缀在云倏身旁,戴着斗笠的美貌少年却对这传说起了兴趣:“南晋开国大将军?哪个大将军?”
大胡子道:“自然是解轻舟解大将军了!那位南晋史上无人出其右的大将军,据说当年嘉峪关只要有他在,那才叫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提到「解轻舟」这名字,斗笠下衣轻飏原本略带兴趣的脸,一时变得有些微妙。
大胡子看不到他神色的变化,仍自顾自兴趣昂扬地说下去:“那一仗打得可真叫一个厉害啊!我一个外族人听了都觉得热血沸腾呢!”
当然很大一个原因,大胡子不是北狄人的后代。
可巧了,衣轻飏现在身上流的血里就有北狄的血脉。
刚刚亡国不到五年的大魏,本就是北狄南下建立的王朝。
自久远的越朝时,第一支游牧民族建立起北狄开始,此后长达五六百年,北狄一直是中原王朝在关外的老对头。
这几百年间二者有败有胜,可每一次,北狄都如长在大漠最坚硬的刺草般,春风吹又生。
在虎视眈眈中原几百年后,北狄于百年前,中原王朝末年最昏庸动荡的时代趁机南下,终于建立了属于自己的王朝。汉狄大融合,不止国号起了个文绉绉的「魏」,经高人测算,北狄皇室还改了汉姓为「衣」。
这就是衣轻飏祖宗的历史。
实际上,经由近百年来的汉狄大融合,他现在这具皮囊所流的血,所剩的外族基因已融得没多少了。他这一世的贵妃娘沈氏,便是出自中原的名门闺秀。
其实纵观凡间历史,自从七百多年前,天道第一次向道门降下警世预言开始,大小三灾——水灾、火灾、风灾和刀兵、疾疫、饥馑便从未在这片土地上止息。
最为明显的,便是七百多年以来,中原没有哪一个王朝撑过百年。
刀兵、疾疫和饥馑总是重叠上演,折磨得百姓无有喘息之日。遑论北狄这个外族人建立的王朝了。
北狄建魏,魏三世即被中原起义军所灭。原为平民的起义军首领元徵在乱世中上位,成为新朝大周的第一个皇帝。
可实际上,也没人知道,大周这个目前看来欣欣向好的王朝,能否撑过百年一循环的魔咒。
解轻舟是五百多年前南晋时的开国大功臣,也是史上第一个大败北狄,致使其不敢接近嘉峪关百里之内的战神级人物。
若解轻舟能再活五百年,衣轻飏的祖上也不可能有机会南下。
只可惜,是人便抵不过一个死字。当年曾万千民心所向,如今,也不过化为一抔黄土罢了。
大胡子好像是这位解战神的崇拜者,提起他便旁若无人:“当年解大将军那一把宝弓啊,上可搭箭射日,下可夺敌首于百里之外,当年谁人不知——勾陈一出,狄人闻箭声即胆寒!”
大胡子的同伴们早就知他提起解战神时那副德行了,面无表情地在鸣沙中走。
云倏冷漠,郑允珏东看西看,衣轻飏一人不得不听得麻木。
大胡子这时长叹一声,可算回到了他提起这传说的初衷。
“只可惜,当年解大将军大败北狄,凯旋时途经此处,却遭他效命的朝廷背叛——于此处鏖战十天十夜,终粮草不足,战死在这鸣沙山上!”
“来往鸣沙山的商队都说,这鸣沙之声如铁马嘶鸣、刀戈相争,正是当年征西军的万万亡魂在哀嚎呢!”
作者有话说:
衣轻飏:嘿,想不到吧,当年我打我祖宗。
第51章 勾陈弓|四
——
衣轻飏侧过头, 一双漆深的眸子凝向他身旁的大师兄。
炙热炎阳下,云倏侧脸的轮廓沿光晕勾勒得更为深邃, 眉高, 鼻挺,目深。
衣轻飏试图从这张脸上看出什么。
解轻舟的传说衣轻飏不持任何态度,他将自己和自己的前世从来割裂得很清楚。莫过于说这是自我的一种保护机制——这一世已苦, 又何必追溯过往。
这却不妨碍他观察大师兄的神情。
他注意到云倏血色淡薄的唇一直是紧抿着的, 从他们离开鸣沙客栈开始。一般而言,这是人过度紧张的表现。
大师兄在紧张什么?
可除了紧抿的唇, 云倏一切神情与往常无异, 甚至在听到大胡子讲述解轻舟故事时显得更为淡漠。冷冷的,似一块冰, 却不沁到旁人,只是默默。
也许是盯了太久,云倏注意到他目光,向这边侧过脸,浅淡的唇上下动了一动:“怎么?”
“没什么。”衣轻飏摇头笑笑, 侧过脸目视前方。
一直走到了日暮。
因为大胡子的传说,脚下一深一浅的流沙踩出的鸣沙声让大家心里都瘆得慌, 郑掌门开始热情地讲些有趣的中原段子。
大胡子他们听得哈哈大笑, 礼尚往来, 也讲些胡人酒后常侃的段子。
酒后段子嘛——
俗话说,酒足饭饱思那啥, 这一堆人讲着讲着, 自然就讲到荤段子去了。
别看郑掌门人前满嘴「福生无量」, 实则作为一个地地道道的玄门二五仔, 背地满脑子的糟粕。
他讲到:“从前有一家人的小儿子命犯孤星, 父亲不得已,便送儿子到道观里修行避祸。道士们设宴款待,席间小儿子忽然放了一个响屁,老父亲一时悲从中来。”
大胡子他们愣了愣:“放了个屁,怎么他爹就悲从中来了?”
郑允珏叹道:“道士们也这般疑惑发问。那老父亲只叹,我小儿子细皮嫩肉,进了他师父师兄的房里以后,只怕从今以后再放不出一个响屁了。”
大胡子他们闷了一下意思,哈哈哈大笑出声,拍着郑道长背说:“道长同为道门中人,竟敢如此揭同行短,佩服啊佩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