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157)
言弃也面无表情盯着他:“……”
衣轻飏叹口气,闭了闭眼,神色微微冷下来:“请师姐们莫要再说这种话了,我不想再听到。”
——
“大师兄。”司青岚将近日来宗门的一些要处理的重要事务整理好,卷宗放下后却没离开。
云倏在书案前翻开,正待细看,望向似有话说的她:“还有事?”
司青岚索性在对面落座,点点头:“是有一件事,我今天听几位师妹说起……跟阿一有关。”
云倏翻页的手一顿,眉心微皱:“阿一?”
他合上书页,放下卷轴:“何事?”
司青岚忧虑地叹口气:“去京城前这孩子看起来还好好的,回来却总是时而心不在焉的,今天师妹们有意去逗他一逗,便发觉了件不得了的事。”
云倏看着她不言语。
阿一在他面前一向很好,再加上刚回清都山他实在很忙,司青岚说阿一有时心不在焉,他竟没能察觉。
“不知阿一有没有和您提过,有关他心上人一事?”司青岚忙还添了一句,唯恐云倏第一次听到生气,“孩子大了,自然就有这种事发生,总归是咱们这些师兄师姐管不了的。”
“只是若不加以引导,往小了说影响修行,往大了说,只怕影响道心。”而且还有……十七这一前车之鉴。
司青岚一直观察大师兄反应,唯恐九九遭殃,此刻出乎意料地发现——大师兄眼神居然有些闪躲。
“我……知道这件事。”
良久,大师兄定定回答。
司青岚松口气,接下来的话就好说了,免不了出现义愤填膺之色,“那大师兄可知道,这位「心上人」任阿一如何主动表白,也始终不给正面回复,分明是在吊着咱们阿一!”
不皂色的眼眸微微睁大,云倏懵了。
“什么?”
司青岚忽然一拍桌子,书案上卷轴都抖上三抖。
“大师兄你可知道那男的是谁?我这就去找他,逼也要逼他说出个答复来!从来没有这样的道理!男欢女爱,你情我愿,若是无意,这样岂不白白耽误我们阿一!”
半晌,云倏垂下单薄眼睑,遮掩去眼底惊涛骇浪。
“我……”他嗓音难得艰涩,却因过低没让司青岚怎么听清,“原来如此。”
云倏闭眼,眼睑有不可察觉的轻颤。早在观星台上,他就明白了自己的作为带给了阿一怎样的患得患失,即便因此下定决心迈出半步,可他仍然心知肚明,剩下半步是永远无法逾越的距离。
然而,时至今日,他仍在自我欺骗。
他以无数种委婉的说法、无数种直白的作为,有意或无意地展示过他对阿一的感情,展示他无法离开他的脆弱一面。可正如司青岚所说,他一次也没有回答过——
我爱你呀,阿一。
这句话。
即使他们都心知肚明。
司青岚的指责没有一分不合理。
“大师兄知道那人是谁?”司青岚见他这反应疑惑问。
云倏掀起眼睑,眼底平静地倒映着她。
“是我。”
司青岚眨了眨眼:“什么是……”
她蓦地反应过来,瞳孔骇然:“是——大师兄你?!”
“怎、怎么会……”饶是见过形形色色人事物,司青岚一时也哑口无言。很快她就想通了以前一切疑点,产生了一种意料之中的释然。
对啊,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存在,非大师兄莫属。
阿一看向大师兄的眼神,其实每时每刻都在告诉周围人:少年不可言说的心上人,正是眼前人啊。
司青岚只是觉得混乱,虽然师兄弟相恋确实有点冒天下之大不韪,可……也并非全然不可接受。
大师兄不是一个拘泥于所谓礼法伦理的人,反而在司青岚眼里,他是最爱恨果决的那一个。十七的悲剧可能在阿一身上覆辙,却绝不可能发生在大师兄身上。
思即此,司青岚理清思绪,蹙眉:“您怎会……”
云倏铺开一张白纸,提笔要写些什么,终究停滞。
他极其专注地敛眸,说了一句似答非答的话:“殚精竭虑,昼夜苦思……”
淡淡摇头,“棋局仍旧被一子打乱。”
司青岚不解其意:“哪一子?”
云倏眼眸沉下,说出的话让司青岚更加迷惘:“那段记忆。”
他眼神凛然了一瞬,墨从迟迟不落的笔尖滴下,洇开白纸。
“那段记忆应该抹去的。那一步走错了,再也无法悔棋,以至于现在满盘皆乱。”
司青岚隐隐摸到头绪:“是阿一的记忆?”她眉头拧起,满不赞同,“您若真这么做了,难道不是强行忤逆阿一意愿?”
“您也……太专断了。”
“既如此,”司青岚别过头,“又何必给他那一段记忆?”
“……”
是呀。
云倏恍然。
何必呢?
——
很多年前,也许该回溯到上辈子。
云倏坐在廊下,陪人喝茶。
那日天高云淡,云絮浅浅流动,是个难得的好日头。茶也是极好的鹤鸣山特供,他却心不在焉,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便投至院外。
门口有来来往往的人搬运书箱,有人指挥着,动静尽量降到最小。
“大师兄。”身后那人问他,“您才刚刚出关,真要应他们邀约向……那魔头发出决斗书吗?”
云倏目光不动,淡淡反问:“你觉得呢?”
随逐唇紧抿成一条线:“九七、九八去了,二师姐去了,师父也去了……此行凶险,即使大师兄您闭关了五十年,可那魔头修为亦是深不可测。时日还长,咱们可以慢慢做试探……”
云倏仍不言语,随逐声量越来越小。
不知是否是他错觉,出关以来,大师兄身上那股陌生感愈发强烈,就好像这五十年换了个人似的。
大师兄话越来越少,表情越来越少,出神的时间却越来越多,总是一个人想着什么。那股漠然中的距离感,让随逐有时竟也害怕,怕眼前人再也看不懂。
这时云倏忽然放下茶盏,向院外走去。
随逐赶忙跟上,咬咬牙,索性道出:“我跟您实话说了吧,我实在不能赞成——您为何要立那赌约?以生死为注,若魔头赢了,你便将守一剑奉上,正道各门派也在三十年内再不干涉他任何所做之事?”
“且不说各门派是否会允诺,您的赌注怎让我不心惊——您看起来就是奔着输去的不是吗?”
越说到最后,随逐声音压得越低,语气越发激愤,道出这几日压在他心头不吐不快的话:“五十年了大师兄!什么都变了!就算你赢了赌约,将他强行带回了清都山,我也将话挑明在这——”
“我绝不会再认这个师弟,清都山上下也绝不可能再接纳他!”
云倏停在其中一个正在搬运的书箱前,面无表情。
“说完了吗?”
几个师侄的徒弟辈弟子忙停下箱子,给掌门和容与君见礼。
随逐缓缓吁出一口气,梗直脖子:“我说完了。”
随逐已经做好任大师兄驳斥的准备,却不想云倏问那几个年轻弟子:“箱子里面装的什么?”
几个弟子被问话激动得脸都红了:“回容与君,是新缴来的邪修功法,正打算封进禁室里!”
云倏打开箱子拣起了最上面的一本书,状若无意地问:“哪种功法?”
几个弟子却脖子都红了,支支吾吾:“是、是……双、双双……”
没等他们「双」出个什么来,云倏随手翻开一页,便为映入眼帘的大幅插图给弄懂了。随逐咳了一声:“怎么这种妖物也往山上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