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77)
可事实又证明,他的确是别有居心的。
这次,衣轻飏同样搞不清楚他是怎么千里迢迢跑到关外来的,也不关心他是否又开始了上辈子那样别有居心的接近。他在乎的只有一个点——他和他家大师兄究竟保持着怎样的关系。
门口那道眼神,衣轻飏早已注意到了。
门口那些「旅人」是些什么东西,他也一眼便清楚了。
上辈子一些不甚清晰、思路模模糊糊的东西,因为这样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让衣轻飏顿生不适的同时,生出了许多其他的猜测。
于是面和心不和的三人,就这样坐在了同一张桌子上。
“咳咳。”郑允珏招呼来店小二,“把你们店里最拿手的好菜都上上来,好让贫道招呼一下远道而来的客人。”
“好嘞!”店小二风一般去了。
掀开帘子进了后厨,店小二却拿一双精幽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三人。
“你确定了吗?那小道士体质不同寻常?”
回答他的,是咽哈喇子的口水声。
“这可是千年难得一见的阴煞之体!要是夺舍了他,嘿嘿……称霸正邪两道岂不任我们手到擒来?”
“这好使吗?你没听见吗,另外那两个道士可不简单。”
“怕什么?出了关外就是咱们的地盘,客栈里里外外都是咱们的人呢,还用怕这两个毛头道士?”
……
菜上来了。
“来,吃吃吃。”郑允珏打破这尴尬到窒息的沉默,热情招呼。
衣轻飏正要动筷。
另一双筷子牢牢将他筷子按在碗里。
“大师兄?”衣轻飏纤长的眼睫轻轻一颤。
云倏紧皱着眉,难得很嫌弃的模样:“脏。”
衣轻飏乖乖放下筷子。
请客的主人就很尴尬了。
云倏生硬地解释了一下:“不是你脏。”
郑允珏:“……”
云倏动动血色淡薄的唇,打算说点什么。
“得了,您别解释了。”郑允珏忙叫他打住越描越黑的解释,扶额道,“是我考虑不周,这店里的东西确实吃不得,可千万别委屈了您这位宝贝小师弟。”
衣轻飏支着下颌,很有意思地看他俩的互动。
郑允珏却看向他,长辈式地温和道:“久仰大名,想必小道友就是笑尘子收的那位关门徒弟了吧?”
笑尘子?有意思,他称呼大师兄一口一个「您」,对笑尘子那个老王八却直呼其道号。
衣轻飏也笑:“久仰大名,想必你就是莫问君了吧?”
“别,可别叫我这名字,莫问君听起来哪哪儿都奇怪。”郑允珏无奈摆手道,“衣道友,你还是也称呼我道友吧。”
“那好,郑道友。”
郑允珏从自己芥指里取了套茶盏出来,那茶壶一看便不是凡物,里面茶水还是滚烫的。他斟了三杯,先敬给云倏,再端给衣轻飏,而后留给自己一杯。
“不知容与君和衣道友此行来关外,可也是为了众商队遇害一事?”
云倏点了下头。
衣轻飏眯起眼:“郑道友也是为了这事来的?”
郑允珏笑眯眯解释:“河西都尉府的人觉察此事可能与邪祟作案有关,便派人请了离此地最近的一个门派。那门派的人查不出祸端,便又一路求到了终南山来。”
“这不,贫道待在那终南山上实在太闲了,便接了这案子下山。可没成想,在关外逗留了半月,也没能摸到半点头绪。出乎贫道意料,这回这案子,着实有点棘手啊。”
“我们也是路上偶遇了一个商队,听说了此事,便答应护送他们到关外。”衣轻飏道。
“这附近闹了这档子糟心事,当地人都不怎么乐意出来做向导了,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一对本地人答应送我们出关。眼下他们还要先折返回去,接那支商队过来。”
衣轻飏话锋骤然一转,笑着眯起眼:“却不知郑道友待在这客栈,是在等什么人哪?”
郑允珏:“……”
——自然是等你们了。
他也笑眯眯道:“贫道自然是在等门下弟子来接应了。这案子棘手,多些人力也容易搜查些。”
“哦,这样啊。”
衣轻飏笑笑,笑意却不及眼底。
这老狐狸。他倒要看看,他还要装多久。
良久未曾开口的云倏此时道:“既如此,过几日商队抵达客栈,郑掌门便与我们同行吧。一起总归有个照应。”
郑允珏就等他这句话了:“自然自然!容与君这话就客气了,咱们同为玄门修士,理所应当互相照应。”
真要论起来,衣轻飏上辈子和郑允珏没什么私人恩怨。
即使郑允珏居心不良,在上辈子最后关头坑过他一把,但就事论事,他之前卧底道门时还帮过他许多忙。
是的,别看这小子人模狗样,其实背地里却是个二五仔。
上辈子天阶大会衣轻飏偶然结识郑允珏,关系本来泛泛。
直到五年后,他坠落不落渊底,又花十年爬出浮幽之水,重上清都山报仇雪恨,从此成为臭名昭著的邪道尊主后——这位正道六大派之一的掌门,却反倒主动找上了他。
他说,愿意为尊主鞍前马后,卧底正道之中,提供一切他知道的消息和内幕。
衣轻飏本来觉得,这位郑掌门是认为他智商太低,这么浅显的无间道也敢在他面前卖弄,便抱着玩一玩逗一逗的心情收下了这位卧底。
可没成想,此后几十年,直到郑允珏暴露身份身死,他都矜矜业业践行着他的卧底事业。
——真他大爷感天动地。
衣轻飏如果不是最后被他坑了一把,或许现在重见这位故人,还能掉下几滴眼泪。
陷害他,追杀他,玩弄他的命运也好,只要能一仇报一仇,衣轻飏都无所谓。
但欺骗他,隐瞒他,从始至终居心比任何人都要深藏不露,衣轻飏绝无法接受,更无法原谅。
如果是刚重生的衣轻飏,初见这位郑掌门,必定早已拷住这小子,严刑拷打把他嘴里的东西挖得干干净净了——悔得他这辈子都不敢再撒一个谎。
但这小子幸运,现在衣轻飏的戾气已散了很多。
回想上辈子再到这辈子,最让衣轻飏咂摸的,反倒是他对自家大师兄那异乎寻常的恭敬态度。
作者有话说:
郑允珏:妈的,就这点程度你都忍不了?那如果你知道你大师兄干了什么,那还不得当场裂开?
衣轻飏:(温和一笑)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郑允珏:(逃命)容与君救我!
第49章 勾陈弓|二
夜深如幕, 豆大的烛火在风中颤抖,投射来的光影却使云倏半张侧脸都笼于阴翳中。
【河西除妖, 半月后再抵鹤鸣山。勿念。云倏。】
字如其人, 笔触冷硬却板正。
薄纸稍触烛火,便蜷缩成一点磷光,燃烬后, 焦灰飞散窗外寄向远方。
想起今天发生的事, 云倏又起身走至窗边,眼望黄沙深处某个方向。
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溶进夜色里, 眼神却异常冷静, 似乎更加笃定了一件不得不做的事。
与此同时,隔壁房间。
衣轻飏毫无睡意, 漆黑的眼目紧盯着天花板。
回想这家客栈的怪异之处,越想越觉得这一伙店家有些眼熟。他上辈子应该在哪儿见过他们?在哪儿?浮幽山么?
他坐起身,从衣襟里拨弄出芥指,丝毫不管里面那位是在睡觉还是在解决生理大事,拽起他的衣领, 将皮囊带神魂一块丢了出来。
“卧——草?”
赤混睡眼迷蒙,发现自己被扔出来了, 还没想清这姓衣的小鬼又要搞什么新鲜花样, 脚下便迅速往窗户溜去。
此时不溜, 更待何……
“哟,原来您还精神着呢?”
恶魔般的声音从身后悠悠传来, 赤混猛地发现自己像被定住一般, 身体僵在原地, 压根无法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