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101)
那么这份贪恋,将使他的抽身退去显得愈发割裂,愈发痛苦。
毕竟他每一天都在发觉,他对大师兄的感情,比他前一天所以为的多。
衣轻飏越想越清醒,躺了不知多久,忽然听见阖上的窗户从外边传来轻轻的一阵敲击声。
衣轻飏蓦地坐起,望向窗户,明明知道是谁,可心跳还是莫名加快。
像在忐忑着他们的结局,也期待着他们的未来。
云倏敲了三声,便推开窗户长腿先翻了进来,动作极其熟练利落,看得衣轻飏简直怀疑他家大师兄经常干扒人窗户这种事。
床榻就挨着窗户边,云倏坐在窗沿上,与呆呆坐在床头、也不知道帮他一把的小孩对视片刻,把背后过长而有点碍事的守一剑抛了过去。
他看着干净的床面犹豫了一下。
衣轻飏抱住剑,才回过神,弯腰过去将大师兄的布鞋脱了,扔在外面榻边。
云倏弯曲的长腿伸直,便轻松触到了床面。
踩上去又怕床塌了,他跪坐下来,回身把窗关了,还不忘留神看看外边有谁没谁。
一气呵成,很有经验。
他转回身,便见阿一也正跪坐他面前,黑幽的漂亮眸子直勾勾盯他。
少年屏着呼吸,歪头凑到他跟前,对着他耳朵小声说:“大师兄,我们好像偷情啊。”
等等……
衣轻飏表情凝重了一下:“我们好像,就是在偷……”
云倏漫不经心捏住他下颌,撩着眼皮:“偷什么?”
“大师兄来……”衣轻飏眨了眨眼,下颌下意识蹭着他掌心,“偷偷陪我睡觉?”
云倏淡声说:“我是光明正大。”
衣轻飏眼睛笑着:“光明正大哦?那大师兄下回翻进来后,就别再往外看有没有人了。”
下回……
说完,两个人都怔了一下。
衣轻飏转过目光,轻咳了一声,枕着手臂仰躺下去,自然地转移话题:“大师兄要怎么光明正大陪我睡觉?”
云倏不说话,静静跪坐在原处垂眸望着他。
衣轻飏伸出一只手臂,轻松将他拉了下来,在自己旁边躺着,笑弯起眼,“其实,也不用大师兄做什么,就这么陪着,我就能睡着了。我很容易哄的。”
“睡着了,”衣轻飏顿了顿,“也别走。”
“好吗?”
云倏脸侧在枕上凝望他。
良久一声,“嗯。”
他从嗓子里闷出这声响。
他们脸在一个枕头上相对着,鼻尖仅隔一个小指头宽的距离,衣轻飏得到回复,便满意地弯唇笑了笑,阖上双眼。
云倏看着阿一浓密的睫毛,月光在他眼斜下方打下蝶形阴影。
他紧闭着双眼,呼吸逐渐趋于平静。
可云倏知道,他还来不及睡着。
云倏稍一撑起身,低头,微凉的唇便印了上去。闭着眼的人感觉到唇上的触感,眼睫极快地掀开,云倏甚至感受到了睫毛擦过他鼻尖的痒意,衣轻飏睁大眼,带着微微诧异看他。
云倏退开些许,神色寡淡,等他的质问。
衣轻飏捏住他的手,有些懵也有些狼狈地调整呼吸。
他掀起眼睑,眸中沉淀着情绪。
“为什么?”
云倏嘴唇动了动。
“有很多原因。”他沉默一下,“你想听哪个,阿一?”
衣轻飏捏着他的手用力,“我全都要听。”
云倏目光转开,回避了一下,说:“你的身体……只是初步调整了个大概,后续还需要……双修来改善。”
听到这样的回答,衣轻飏眯起眼,很缓很慢地笑了起来。
“还有呢?”他温和地问,“大师兄?”
云倏避开的视线转了回来:“还有……你说过,若你的身体背弃感情,你宁愿毁掉它同归于尽。”
“嗯。”衣轻飏漫不经心点头,“我是说过。”
云倏说:“所以,我只能在你清醒的情况下,这么做。”
衣轻飏怔愣住。
他掐住大师兄的下颌,迫使他抬头,动作强硬,语调却甚至称得上委屈,“所以,大师兄,你是仗着我喜欢你么?”
云倏下意识眉头蹙了蹙,淡着声音问:“你想我做什么,阿一?”
衣轻飏用大拇指摩挲他的唇角,贴住他的额头,“我要你回应我,我要你不要回避。大师兄,不止是身体,也要有感情的回应。”
云倏唇角蹭着他拇指,垂着眸说:“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阿一,只要你希望。”
“你也可以对我做任何事,阿一,只要你想要。”
不皂色的雾眸第一次散去看不透、摸不清的那层雾,如此平静而坦诚地倒映进衣轻飏眼里,薄唇吐出的话犹如誓言。
这给衣轻飏一种错觉,好似大师兄的灵魂——他的情/欲,他的自持,他的喜哀,都由他一手操控。
他心底蛰伏的巨兽那一刻在深渊里睁开了猩红的眼睛。他完全可以让大师兄永远属于自己一个人,无论身体还是灵魂,因为大师兄如此信任、偏爱着他。
只要他想,大师兄就会乖乖地被自己锁住,蜷在自己掌中,任自己作为。
——永远属于自己。
多么具有吸引力的一句话。
衣轻飏眸色隐秘暗沉,抚摸他的唇角吻了上去。
大师兄的眸中氤氲热气,淡冷的双唇极尽配合,狭长眼尾渐次熏染红意,缺水的鱼一般配合着他一呼一吸。
先是清浅,而后微微粗重。
吻了很久才分开,衣轻飏蹭着他鼻尖,亲昵又温存,“我什么也不用你做,大师兄。”
“你只需要回应我。”
“哪怕是慢慢的。”
——
次日天阶大会如常进行。
道门几位老不死的前辈,高坐观赛席上议论比试场上的情况。
清都山这一届有两个让人印象堪称深刻的弟子,一是赢了东道主鹤鸣山大弟子的衣轻飏,二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升至前三十位的流时。
相比模样过分出挑的衣轻飏,业尘子显然更对沉默稳重的流时欣赏颇多。
观赛席正对的离字位比试场,围拢人山人海,此刻正进行着玄天观大弟子百里陵与清都山衣轻飏的比试。
百里陵神色端肃,礼节一丝不苟:“衣道友请指教。”
衣轻飏便显得随意多了,往边缘的一根柱子上一靠,象征性拱起手:“请指教了,百里道友。”
观赛席上,业尘子倒不在意比试胜负,毕竟自家徒弟的实力自己了解。他目光反倒投向了场中央作为裁判的徐暮枕,按规矩,比试双方中有同为清都山的弟子,徐暮枕应该避嫌。可梦安君的品性名望在那里,比试过了一半,甚至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对。
业尘子想起,“那个流时,是梦安的徒弟吧?”
“嗯呐。”笑尘子闷得拿拂尘头挠背。
业尘子斜睨了他一眼:“梦安怕是你这辈子教得最拿得出手的徒弟了吧?”
笑尘子唉了一声,“容与君就坐我后边,你这话叫我怎么应呢?”
云倏目光焦点落在战况焦灼的离字位比试场,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道:“您请随便应。”
业尘子都嫌弃:“要点脸吧,容与君是你教得出来的?”
笑尘子啧了一声:“怎么叫我就教不出容与君这种人了?老莫,你这歧视啊。不过真要我说嘛,我觉得自己教得最好的徒弟就是老三了。”
随逐正在侧后方陪站着,乍被点到名头皮一悚。
怎么,天塌下来了还是什么,老笑居然夸他了?
笑尘子道:“你看老三那滚刀肉的模样,平时虽说不正经,但遇见天大的坎坷都不会寻死觅活,一看便得我精髓。”
“三儿啊,”笑尘子亲切地喊,“千万别学你十七师弟啊,脑子精明,可就是缺根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