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1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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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完差事回来, 叶九七自觉作为领头人,任劳任怨去交付任务, 顺带将他们在路上偷听到的邪修情报递上去。
有没有用不知道, 但递上去总是没错的。
俩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无用师弟拽着九七衣袖,自是感人肺腑地喊了一番「娘亲!娘亲待我们真好」,而后心安理得往后厨房摸鱼去了。
院里鸡鸭大鹅, 见衣九九这个背时鬼终于回来了, 鸡飞狗跳闹了半天。
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优良精神,衣轻飏毫无心理负担抛下步九八断后, 从大开的窗子里探手摸堆积成山的馒头。
“嗯?”衣轻飏嘴上刚叼了一个, 抛给后面浑身鸡毛的步九八一个,眼尾眯起, 光线下衬那张脸姣丽姝艳,歪头问,“你怎么在这儿?”
步九八看去,正对窗户的桌子前,一脑后半梳小辫半散着的小屁孩正坐在长凳上, 捧着一大碗面。应该天真烂漫的年纪,却一脸阴沉地瞪着衣轻飏。
那眼神仿佛在说「死鬼你终于舍得回来了」。
“呵, 某人把我带来没几天就自己溜了, 搞得我现在还是这副人人可欺的模样, ”言弃哀凉道,“要不是六哥哥, 我饿死在山上你都不知道……”
衣轻飏正伸手去摸第二个馒头, 呛出了声:“六、六哥哥?谁?”
栾小六颠着勺过来, 手疾眼快摁住那只贼手:“九九你这倒霉玩意儿!手洗了没就来乱抓啊?”
“六师兄。”步九八乖巧地立正站好, 若不是嘴角边还残留馒头屑, 三好师弟的名头就得转让到他身上了。
栾六儿让这俩臭小子快进来洗手,“手脏兮兮的,还一手鸡毛,没得弄脏剩下那堆馒头,那可是今日的晚斋。”
说罢又堪称温柔地问言弃:“阿言吃饱了没呀?没吃饱我还煮了多的,不够再来盛哈。”
言弃方才那副阴沉的模样仿佛衣轻飏他们的错觉,他乖乖地递出碗,脆生生地喊:“还差一点点就饱了,谢谢六哥哥。”
六师兄去盛面,这边衣轻飏不由唾弃:“这认亲认得可真快啊。”
言弃回敬:“比不上您。”
步九八的关注点总是清奇:“那么一大碗你还没吃饱?现在小孩饭量都这么大啦?”
言弃坦言:“我上辈子是饿死鬼。”
步九八哈哈哈:“欸,巧了吗这不是?九九他那模样也像饿死鬼投胎的……哈哈哈……呃。”
哈到一半,发现这二人居然都有点沉默,就好像真说中了他俩上辈子似的,步九八尴尬地挠头:“你们、你们都不觉得好笑的嘛?”
于是,言弃上下嘴唇发出音节:“哈哈哈。”
步九八告罪:“别别别,您还是别笑了。”
衣轻飏捞起半截袖子,缠着手臂绑了一圈防止再掉下来,去到更里头帮六师兄刷碗。
引来的山泉水哗哗倾流,用胰子擦着雪白碗碟,手臂大半浸入皂角泡出的白沫里。洗碗碟的地方正挨着崖壁,窗户一支,便是云涛雾海、仙山缈缈。
衣轻飏帮忙已很顺手,动作娴熟,和六儿保持着默契忙碌着。
这时,忽听见云海间传来一声鹤唳,衣轻飏惊喜地抬头:“灵芝!”
仙鹤落在崖壁上,纤长的脖颈优雅探入,衣轻飏手上有泡沫,便用脸蹭蹭它脖子:“好姐姐等会儿,我把这边洗完就找梨子来喂你。”
“它是想你了。”栾六儿感慨,“九九长大了,学其他师兄师姐不常待在山上了,灵芝这半个月落寞得很,我们拿它最爱的梨子喂它都没精神。”
衣轻飏没有说的是,见到灵芝那一刻,除了对小姑娘的想念外,还有另一份无法言说的心安感落地。
认了主的仙兽终生不能远离主人方圆十里距离——有它在的地方,方圆十里内必定有它主人的踪迹。
而灵芝的主人,是大师兄。
见到灵芝时,便意味着大师兄离他最远不过十里。区区十里的距离,于修仙之人来说算不得什么,衣轻飏便自发四舍五入,等同于大师兄就在身边。
“阿言的年纪和你刚上清都山那会儿正接近。”六师兄这么说,“唉,真怀念那时候的九九啊。”
不过长大了总是这样,栾小六见过如衣九九当年那般年纪的师弟,没有一打,也有一堆了。莫不如说,六师兄这声叹息也是在缅怀那段无忧虑的过去——
那时,离异数预言的期限还有一大截,正道没有这般紧迫。
邪道也没有大动作,更不会像今天这般抱成一团,还搞出个不渡界。
十七也还在山上。大家都悠哉度日,按部就班。
衣轻飏对六师兄的感怀有同感,却不多。因为今日的紧迫局面,与他插手加快进度脱不了干系。
罪魁祸首者,自然无悔。过去那一小段时光,只是大厦将倾前的安宁。衣轻飏自认贪得无厌,又怎会满足于自欺欺人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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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找你,九九!”
叶聆风在后厨找到他们,一脸对他俩抛下兄弟来吃肉这种行径的唾弃。
衣轻飏在灶台放着的帕子上抹了下手,有点怀疑自己听错:“谁找我?”
“师父。”叶聆风一脸肯定,把步九八狗腿子般献上的糯米糕笑纳了。
步九八则大逆不道地发出一句纳罕:“师父?他老人家居然还活着?这么久不出来我还以为他老人家已经仙、仙、仙……嘶……”
叶聆风揪住他耳朵:“门规第三条,不许不敬师长。”
衣轻飏一头雾水地离开后厨,也寻思笑尘子找自己能有什么事。
去北峰见师父之前,他先回了一趟云台。
院里那棵合人抱的大梨树依旧四季常开,落雪缤纷。临近正午,雾海散去些许,常年冷清的云台有了点俗世气。
他没回自己房间,先去了对面。
敲了敲大师兄房间的门框,衣轻飏探进头去:“大师兄?你不在我就当你应了?”
嗯。他自说自话地点点头,推门进了大师兄屋里,也不多看,只从胸前的芥指里掏出一个木匣子出来。
每去一个地方,他总爱带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回来。美其名曰,特产。
云倏的这处桌角,已堆满了衣轻飏前几回带的兔儿爷、木风车、草环、九连环和空竹等等杂玩意儿。乍看与这间空如雪洞的房子格格不入,细看便发现,房间主人将这些杂物整理得井井有条、干净利落,前年送的东西都还没沾上灰。
“希望大师兄喜欢。”衣轻飏自言自语掀开匣子,清点其中的话本册数,确定是将自己出过的本子全囊括进了。
他又纠结地抿了下唇。把本子全部倒出来,将有关情情爱爱这类「不正经」本子全拣出来,要收走。
但想了想,又将其放回最底下。
“我是正经人。”他如此说服自己。
“大师兄也是正经人。”他补道。
许是作贼心虚,放完东西便加快步子出去,走过床榻边,脚下却猛地遭东西绊了下——
他及时用手撑住榻沿。
“什么东西?”弯腰拣起来。
书?
等等……怎么这书名这么熟悉?
衣轻飏看了眼不远处的木匣子,又看了眼手里的一摞书。随后他蹲下身,往床底下查看——
好家伙,不看不知道,这是捅了话本窝了?
谁来了都想不到,清都山第一正经人的床底下居然藏了这么多情情爱爱的话本。衣轻飏也脑子一片混乱,只冒出一个想法。
大师兄莫非要开书铺?
他粗略扫一眼,居然全是自己写的。再仔细一翻,不止是现在用得最多的这个署名,还有以前——他用其他署名写过的烂尾本子,床底下全都有。
他抿唇喉结吞咽了下,心头一时涌起诸多复杂滋味。
本不该动大师兄的东西,可却忍不住将这些书全搬了出来。每本书都包得严实,衣轻飏弯起唇——大师兄还真是以防万无一失,全都包了书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