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之远[重生](26)
栾小六人的确心眼好,见九九都饿成这副模样了,不忍心他再偷馒头,便说:“九九啊,我干脆给你做碗面吧,清水面省事,一会儿就做好了,你要加几个蛋?”
衣轻飏在听到他六师兄说「做碗面」的时候,人就已经从后面溜进来,乖乖坐在小桌前等开饭了。
“我要两个蛋!”衣轻飏抽出筷子道,“不要芫荽多加葱!谢谢六师兄!”
六儿的面真好吃,清水面也好吃,加了俩蛋后简直就是人间美味。
衣轻飏足足吃了三大海碗才停下,把一旁的栾小六看得直叹气:“造孽啊这孩子,大师兄都让你做了些什么,把你饿成这可怜模样了,九九?”
衣轻飏老实说:“没做什么呀,就练了会儿剑,我想可能是我年纪越长越大,饭量也越来越大了。”
栾小六听了,觉得颇有番道理:“也是,你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是该多吃。九九啊,你以后饿了就来我这儿,我这儿面一定管够,你争取快快长高,有朝一日超过大师兄去!”
衣轻飏想了想大师兄的身高,深以为然地点头道:“六师兄,再给我盛一碗吧。”
其实衣轻飏撒了谎,主要是因为今日是清都山固定的斋日,必须吃斋日才有的静心斋。静心斋就和一般斋饭不同了,它是有定式的,栾小六有诸多花样的斋饭是上不了斋日的桌的。
但静心斋的定式是怎样的?
娘耶,清汤寡水,惨淡至极,喝粥都透着喝药才有的苦味,不能回味,必须一口气全闷。
按衣轻飏平日的胃口顿顿得吃几碗才停,可一到斋日,喜欢吃甜食的他半碗都喝不下,实在熬不住了才只好摸来后厨。
但随着年纪增大,饭量也越来越大这一点,他倒是没骗栾小六。
下午又轮到他们上山砍柴采药,想想今晚又得面对的静心斋,衣轻飏马吊也没心思打了,叫上步九八和他一起钻树丛捉野兔子,晚上好烤来吃。
事实证明,对小孩子来说,静心斋实在不是常人能忍受的东西。叶九七不是常人,他一心以大师兄为榜样,便可以忍受味同喝药的静心斋。
而步九八和衣九九同样属于常人,一听说要捉兔子晚上吃,九八虽然心里虚,但还是诚实地跟上了衣轻飏的步伐。
“九九……”步九八欲言又止的。
“嘘,”衣九九将三枚铜钱丢在地上,说,“你别打扰我捉兔子。”
步九八猫在他身边趴着,小声嘀咕:“我就没见过有谁算卦来捉兔子的,而且你这算得准吗?十七师兄还没教我们怎么算卦呢……”
衣轻飏排开三枚铜钱,眼前忽然一亮:“坎卦,居北!我们往北边去!”
步九八半信半疑地跟上,二人刚摸着草丛走了没几步,果真在草堆里直接逮着个兔子窝。
衣轻飏留下几只小的,毫无压力地抱走两只大的,扔给步九八一只,步九八抱起兔子跟上他,不住赞叹:“真的神了,九九你居然算得这么准!”
“不过……”步九八又欲言又止。
“说。”衣轻飏心情好,让他接着说。
步九八煞有介事道:“熟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同理我们也不能吃窝边兔,要不还是找个远点的吧?”
衣轻飏的回答是咽了一下口水:“窝边兔这么香,干嘛不吃?”
“好吧。”步九八觉悟也不是很高,但他又欲言又止,“不过……”
“说。”衣轻飏心情仍很好,让他继续说。
步九八道:“我没背错书的话,坎卦像是凶卦之一吧?坎卦两坎两水,好像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之意?九九你说,咱们晚上烤兔子不会出事吧?”
衣轻飏不以为意:“九八,你见我算卦算多了就知道了。我算卦呀,十有八九都是凶卦,不是凶卦我还不信呢。”
步九八撇嘴:“你就吹吧,哪有人算卦尽是凶卦的?”
衣轻飏道:“嘿,你不是担心今晚烤兔子出事吗?我现在就给你算一卦,看到底出事不出事。”
步九八将信将疑地看他在地上排好钱币,见衣九九对着这一卦瞅了好一会儿,步九八心更虚了:“怎么了怎么了?这卦怎么了?”
衣轻飏淡淡吐出俩字:“屯卦。”
步九八算卦不行,背书在行:“屯卦?云雨居上雷居下,雷雨交加,草木初生而艰难之意。唔,也是凶卦之一……九九,你这运气也太霉了吧?”
衣轻飏道:“哼,你懂什么?我都说了,不是凶卦我还不信呢。”
步九八:“那你刚刚瞅啥?”
衣轻飏长久地顿了一顿,指着屯卦的上部,神色凝重道:“我是瞅着这个云啊雨啊的,心就虚。”
步九八满头雾水:“云啊雨啊的怎么了?”
衣轻飏道:“哼,你不懂。”
步九八是不懂,可等到晚上他就懂了。
含糊地混过晚上那顿静心斋,他俩默契地溜出斋堂,缩在夜晚无人的学堂后面的墙角,兔子刚烤了一半,正冒出滋滋的香味呢,一道声音便冷冷地从他俩身后传来:
“烤的挺香?”
“香!”步九八这傻子还答呢。
衣轻飏出于耗子的本能,一听见那声音便浑身一僵,飞速踏灭明火,立正站起,坚定地和傻子步九八划清界限,摇头道:
“不香!大师兄,一点都不香!”
步九八这才悚然地、缓慢地回头。
“大、大大大……大师兄……”
云倏就这么静静站在他们身后,身形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但存在感却比深不见底的夜色更让人生畏。
“不香?”云倏冷冷反问,“九九,九八,那你们说说,待在这儿做什么?”
步九八这才恍然大悟白天的卦。
什么云啊雨啊的,大师兄姓云,住的地方又叫云台,娘耶,这凶卦都这么提醒他们了,他俩还不撞南墙不回头?真是嫌活太长了!
步九八吓得腿都快站不稳了,衣轻飏还能勉强狡辩:“大师兄,我们知道斋日不能吃荤食,您看,我们这烤的兔子还没吃上一口呢,也不算犯戒,您说是吧?”
可云倏今夜语气格外的冷,格外的不好商量:“既然知道是斋日,门规上写的不可杀生、不可明火,你们又记到哪儿去了?”
步九八从没被大师兄以这么冷的语气训过,嘴唇动了动,一步退后索性坐在地上,呜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衣轻飏都被他这一动静吓得一抖。
大师兄还没怎么他呢,全清都山的弟子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过来了。司青岚从人群中冲过来,扶起九八,心疼地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呀,大师兄没有怪你们,别哭了别哭了,九八……”
云倏纠正她的话:“我正在怪他们。斋日最该严守戒规,他们却连一日也不肯等,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执意上山来?”
衣轻飏听出味了,他觉得大师兄是在暗指他呢。
步九八哭得更大声了,叶九七见他哭,也蹲在他旁边一起哭了起来,一时间凄凄惨惨好不热闹。
司青岚忙劝大师兄消气:“大师兄,他们还是小孩子,有口腹之欲您也不能怪罪呀,罚他们抄几十遍门规就够了。”
云倏道:“大道无情,又焉能对每个人施以宽恕?你这般反倒是害了他们。”
云倏面无丝毫神色地偏头,不再看他们中任何一人,淡淡问:“十七,此事按门规应如何处置?”
徐暮枕有些为难,却还是如实回道:“每人各罚抄门规三十遍,主事者则……受戒尺三十下。”
戒尺算是最轻的惩处了,只打掌心,惩罚度不高,更多的意义还是在于警戒。
虽然如此,但每个修道者仍以受过戒尺为耻辱。戒尺带给奉行戒律的修士们的耻辱感,是远远大于生理上的疼痛感的。
云倏便漠然问:“你们中谁出的这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