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医在三国(66)
李隐舟听出些遗憾的意味,反问:“少主有什么事找师傅吗?”
孙权却只是瞟他一眼,轻轻吐出两个字:“算了。”
李隐舟满头雾水地看向陆逊,用眼神询问这话到底省略了些什么。
对方却从容淡定地转开话题:“那柄弩/箭,你研究好了么?”
这两人摆明了有事瞒着他。
他好奇心大炽,但知道如果陆逊有心要瞒就绝不可能让他知情,干脆敛下眼眉,暂且装出无所谓的样子。
他取出用麻布裹了数层的小箭,隔了厚厚的布料捏着:“箭头淬着毒,是断肠草。”
这个骇人的名字一出,两人神色皆微微一动。
李隐舟继续道:“一旦中毒,就会腹痛如断肠,上吐下泻,浑身无力,最后力竭而亡。普通人若是吃下断肠草叶片,只需要三五片就能
毙命。”
孙权眼中映出箭尖冷光:“既然你来了,想必知道解法。”
捏着小箭的五指微微转动,闪动的寒芒中,李隐舟眼神愈发沉重:“毒性剧烈,很难解。”
“这样毒的手段。”孙权凝然不语,眼中涌动着复杂的情绪,“许贡的门徒果然是要置兄长于死地。”
他语调骤然放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还好,你躲过去了。”
见他如此严肃,李隐舟摸摸鼻尖,不说话。
陆逊却忽转眸看他,微微波动的眼神似看穿了什么,敛为笑意:“说老实话。”
果然是骗不了他的。
不过能逗一逗素来冷肃的孙小将军,倒也算不虚此行。
李隐舟万分遗憾地摇摇头,嫌弃地瞥着这柄未得逞的凶/器:“可惜剧毒的是断肠草的茎叶,其中毒素并不与水交融。他们用断肠草熬了汤淬毒,其毒力只剩下其中万一。”
断肠草的毒性来自于生物碱,而百分之九十九的生物碱难溶于水,许贡的门徒大概是道听途说断肠草的剧毒,却压根不知道这玩意儿的理化性质和萃取办法,处心积虑的筹备毁于落后的医疗知识科普水平。
可见科技水平才是第一发展力。学不好数理化,连暗杀都干不好。
李隐舟玩笔似的闲闲转动小箭,在空中掠出几道残影。
箭头上这点毒用炭粉足够解开,不成问题,可怕的是用毒的心。
也许下一次他们就会换一种手段。再蠢的恶人只要聪明一次就能得逞,可再聪明的人也难免有一次疏漏。
就这么坐以待毙,不像是孙策的风格。
转脸敲向满脸阴郁的孙权,似不见他隐隐抽动的额角:“你们昨夜和吴侯商议,他是怎么打算的。”
脸上毫无一丝愧疚的表情。
孙权咬了咬牙关,半响才逼出一句话:“和你无关。”
说翻脸就翻脸,还是小时候那股装凶的幼稚。
也唯有这种时候,才觉得这冰锥似的人胸膛里淌的也是热血。
李隐舟松懈下紧绷了一整宿的神经,长长呵气,在鼻尖笼成聚散的白雾:“周晖兄长今日来访,应该不是来串门的吧。”
谈及正事,陆逊亦收敛笑意:“的确,有个消息还没告诉你。”
“袁术公,今年冬天,病故了。”
作者有话要说:老话了,小说≠现实,断肠草本身毒性快赶得上□□了,□□就是柯南里那个喝一口就嗝屁的毒,还是很危险的
明儿争取日6,先立个flag,我一定可以!
第52章
袁术这个遮天蔽日的名字竟就这样轰然倾倒于病魔之下。
李隐舟一时不敢相信, 给予这位天怒人怨的暴君最后一击的,不是智慧的曹操,不是仁义的刘备, 也不是狂狷的孙策。
而是疾病。
暴君也好,枭雄也罢, 在生老病死的无常面前, 这些叱咤风云的大人物都褪去史册的粉墨,成为最寻常不过的肉/体凡胎。
陆逊顿了一顿, 继而道:“袁术几年来作恶多端,吴侯与曹公数次征伐, 再加上他待下苛刻,手下要员背叛者无数。听闻他本来想投奔袁绍公的长子,奈何中途被曹公派遣的刘备截住, 走投无路之下气出了病。”
于是这场病匆匆忙忙地将他轰下了历史舞台, 甚至连一个壮烈的谢幕都不曾有。
李隐舟记得,他最初来到这个时代的时候, 袁绍与袁术虽然离心离德, 但兄弟二人总算在一个阵营。不想袁术始终自矜于嫡子身份,看不起他庶出的兄长,二袁不久便各自成军, 从此成为敌营。
十年后,在这位嚣张跋扈的弟弟倾覆之际, 袁绍肯伸出援手, 绝不是因为化解了一生的矛盾, 而只是因为同样已经在北方建立势力的曹操令他感到威胁。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即便是他生平最厌弃的嫡出兄弟。
可惜上天没有给他们再度联手的机会。
孙权于缄默中凛然北眺,目光似欲穿破重山, 昔年在庐江郡的时候几人还曾褒贬过曹操,没想到不过十年,他就已经手握震慑北原的权势。
然而还不够,与人平分秋色不是曹孟德的风格。
他对袁术的死毫无波澜,而是思忖着将来的局面:“袁术既死,江淮已无人可威胁兄长的地位。只是在北方,袁绍与曹操终有一战。”
他这句话点醒了李隐舟。
几乎是脱口而出:“官渡?”
孙权狭着眼眸,目光淡淡。
他毫不惊讶李隐舟知道此事,袁绍与曹操早在今夏就剑拔弩张地开始对峙,曹操的重点布兵就在与大本营许都接近的郡县,而事实证明如今战场的确铺在官渡。
不过寻常百姓能透过街井滞后的二三传言看透局势,也算很有见地。
他忽转身,凝神望着李隐舟,仿
佛就像要透过那微微缩小的瞳孔,直接探到他的心底。
直到对方收敛神色狐疑地摸着下颌,才道:“兄长说你预言过他将娶桥家女儿。”
李隐舟猝不及防地眨眨眼。
话题从北方紧张的战局遽然跳到孙策家的后院,他暂且没摸清孙权想说什么,惊讶之后含糊地支吾一声,打算敷衍过去:“桥家二女芳名在外,所嫁必不是等闲之辈,所以才想到将军。我也只是信口胡诌,没想到朱深真的和他提起了,算是阴差阳错的缘分吧。”
这个解释还算合乎情理。
孙权并不反驳他,甚至也没怎么听,英气的眉似蹙非蹙:“那你认为官渡这一战,谁会是赢家?”
青年英俊深邃的脸庞早褪去了年少的青稚,冷凝的眼神微微烁动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犹豫。
孙权未必真的相信鬼神,更知道李隐舟不是鼓吹通灵的巫医,就和八岁那年一样,他只是想要一个肯定的回答,一个支持他决定的声音。
足见他所推断的结局,一定和他的兄长、和所有江东将士的设想都不相同。
李隐舟瞟一眼陆逊,他亦负手北望,眸光温润映出孤高的云。
看来在此之前他们两人讨论的就是此事。
李隐舟当然知道这一战的结局。
大名鼎鼎的官渡之战与那场燃尽江天的赤壁之战齐名,是这段历史中第一场惊艳千古的战争。它将北方的枭雄送到历史的风口浪尖,从此手握搅动风云的力量。
面前这两人大抵怎么也想不到,东汉末年的三大战役,从官渡拉开序幕,接下来的阵地却换成了江东水光潋滟的舞台,将由他们自己亲身登场出演。
这是后话。
眼前的官渡之战是一场经典的以弱胜强的战役,也就是说,在曹操发动奇袭之前,绝大部分的人都认为胜利将属于兵粮充足的袁绍。
也难怪孙权会怀疑自己的判断。
李隐舟循着他们的目光遥远洛阳,晨起的寒碧似被浓淡有致地抹开,山川连绵起伏如无垠的海,斜风卷碎朝阳,将碎金点染上簌簌抖动的林澜。
日已出云。
轻盈一阵似暖还寒的风扑上面颊,将映在颊侧的光辉撩动闪烁。他浸着尚且凛冽的冬阳,轻声问:“少主在乎
的是一场胜负么?”
孙权不定的眼神微微一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