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男友在选秀节目上出道了(50)
那名练习生感激涕零,深深鞠了一个躬,离开麦克风的话语单薄而无力,近乎于透明的唇语,是迭声不断的“谢谢”。
“这位练习生的舞台让人耳目一新,他擅长舞蹈。”
分格的屏幕全部消失,那些似乎还在镜头前跃跃欲试的人,仿佛都被淘汰了,所有人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画面,使得逐渐缩小范围的猜想尘埃落定,即便是在讨论猜想,却已经有几个人露出了了然的表情。
“舞蹈的组?《塞下曲》A组吧……那组的实力真是让人惊呆了。”
“他们组的第一是谁?我觉得C和队长都能当第一……”
镜头顺从地摇到了这一组身上,注意到镜头的唐之阳表情并没有太多变化,总归有些过于清秀特别的长相,眼尾画长的那点尖尖的眼线痕迹,像是春湖上掠过的一剪燕尾。低位圈的小孩跟他混得很好,捞着他的肩膀提前鼓掌作庆祝状,唐之阳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垂眼笑了一笑,向他们摆摆手,口型一定是在说“别闹”。
“个人练习生,”代表身份的前缀脱口而出,各组都得到答案地大力鼓起掌来,大屏幕上位于票数金字塔顶端的名字跳了出来,李想将台本往心口一按,向他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揭开答案:“唐之阳,恭喜你。”
他在登台时笑了,感谢辞诚恳温柔,与舞台上凌厉克制,精确到位的那个人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他总能找好一支舞蹈最动人心弦的关节,这类敏感需要感性的天赋,知己一般的舞伴,在聚光灯的炙烤催化之下,他的光芒破茧成蝶。
室内一片黑暗,只有巨大的电视投屏盈盈发光,在抒情的主题曲钢琴音里,这组的练习生依次发表了对唐之阳的感想,有说他是十分可靠的前辈,感觉只要有他和江河在,多难的曲子都不是问题;也有说他是队伍的强心针,只要他在,所有难题都可以迎刃而解,乐时是队里最沉默寡言的人,在镜头前他难得地微笑,说了一句非常感谢。
连屏幕的光也因为节目的结束而熄灭了,只有茶几上一点苟延残喘的光源,那是屏幕常亮的手机,不知安静多久,缺电的声音在室内忽然敲打一下,带着某种陌生亘远的回声。一声惊醒般的轻叹低低响起来。
阚君桓拿起手机,光线随之移动,在他的镜片上投出两片青白的方形影迹。
短信界面,最后一条消息是来自自己的,简简单单两个字:好梦。
他动了几下指头,又颇为决绝地删除一切,输入框仍旧一片空白。落地窗的帘子猛然地被汹涌尖锐的雨风掀起,他才忽然发觉有一道没有闭紧的窗缝,在呜呜咽咽地吞吐风雨。阚君桓站起身,赤着脚去关窗,雨水的湿滑与冰冷让他轻轻打了个寒颤。
认识唐之阳的那天,也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
那会HP还不是如今财大气粗的知名娱乐公司,他们也不是纪录只有自己能够刷新和超越的巅峰男团,公司的写字楼建在偏僻的市郊,练习室是停车场改造的地下室,终年有着一股霉潮的水腥味,以及浓烈闷窒的汽油味。练习室的使用有时限,总是被公司的前辈们占用,多用五分钟就要交申请,间带着懒懒洋洋的冷眼与嘲笑,来自不同人。
“工资能苟活就行,反正在这样的公司出道就是糊穿地心,团过两年就要解散了,没有必要努力,也没有必要想着一炮而红,现实摆在眼前,那是胡思乱想的白日梦。”
这是阚君桓最常听见的话。和他同期的练习生多数跳槽,剩下一些被现实磨钝棱角,得过且过地混吃等死,那时他还是叛逆期的年龄,越叫他停下脚步休息,他就越不服气,拿了几次月测评的第一名,他升上了出道组,团名原本叫作希望,被大家一致认为过于土气直白,于是改成了HopE。
首字母与尾字母都是大写,是他提出的。他希望生涯的开端与终末都是大写的,是个十足白日梦的想法。
团里的人和他一样,都少年心气,一双手臂伸得很高,要与天顶齐的高度。出道前彻夜通宵,他从来没有这么累过,每天洗三次练习衫,浅色的T恤几乎全都洗旧,旧得发黄,深色的衣服一摸布料,糙得直刮掌心。低血糖与脱水是常有的事情,也不去医院,扶着练习镜走一圈,喝一口葡萄糖继续跳舞。
然而那个他们认为成熟帅气的舞台,在所有打歌节目上获得了几近于零点的分数,没有人认识他们,为了加深印象通宵熬夜想出来的自我介绍词,节目上连说一句话的机会也没有,他们被淹没在其他团体的身后,充当阴影中灿烂笑着的背景板。
私底下关系不错的练习生再也不会替他伴舞帮忙,昔日的朋友对他避之不及,敷衍不耐的聊天之后是某一天突然发现的通讯记录拉黑。连充满希望的组合也士气低下,分崩离析的结局近在咫尺。
在人生的最低处,他遇到唐之阳。
在公司边儿上一家兰州拉面,他和前队长吵过架,对方说他这么意气难平,不如自己带队拿个一位最实在。每个不欢而散的结局都是一个凶兆,来时下大雨,他出一身汗,又淋一身雨,瑟瑟发抖在店里灌了一碗绿豆汤,发现桌边站着个瘦瘦小小的小姑娘,扒拉着桌沿看着他,滴溜溜看他那碗消暑的饮料。
没钱了,整店里人,就他一清二白地在喝绿豆汤,老板的白眼要翻到天花板上的吊扇去了。他把碗朝里挪了一下,小姑娘的脸皱了一下,很有要哭的征兆,眼睛水汪汪看着他。他很绝情,除非天崩地裂,他们团走钻石路拿第一,否则绝不向可爱小姑娘妥协。
那小女孩眨巴眼睛,向他说:“哥哥,你好帅。”
他差点缴械投降,结果那头有人喊了声:“之芝,不要去烦别人。”
小姑娘奶声奶气、没大没小,拖长声音回答:“哥,我在看帅气哥哥。”
阚君桓一抬头,才看见邻桌站着个人,个子不是很高,但是因为瘦削显得高高挑挑,眼睛的线条十分细秀,脸上挂着讨好的哄劝孩子的无奈的笑,对方向他投来抱歉的目光,过来抱那个细胳膊细腿的矮个子女孩,把人放在小板凳上,一筷子一筷子喂她吃店里用量抠门的牛肉片,自己吃掉被汤泡胀的白色面条,看得阚君桓也饿起来,他能忍住常年缺乏能量的饥饿,但却不免让肚子发出窘迫寒酸的叫声。
对面没说话,但不到五分钟,阚君桓桌子上有了一碗面,他看着薄得像纸的几片牛肉,颇为可怜地在清汤里飘来荡去,突然就觉得世界对他也没这么扣扣索索,有失公允,至少有人盯着他说帅气哥哥,想吃的面下一刻就摆上了台面。
唐之阳后来说,那天他的兜里也就只揣着最后一张五十块,但看他似乎是HP的,说不定自己能花一碗面的钱走走后门,打听一下捷径,所以出此下策。
当时他回问唐之阳:“真不是因为看我可怜?”
唐之阳不置可否,答复态度模糊:“大家都是一样的。”顿了一下,他又祸水东引:“是我妹觉得,帅哥应该吃碗牛肉面,我要哄她开心。”
这个与他有一面之缘的人,阴差阳错之间,来到最黑暗的谷底,成为他的影子。
光从四面八方围拥而来,将他置于天地正中。后来他们拿了许多个第一名,从初一位终于熬出头来的惊喜,到榜单全连,销量百万的辉煌,那片黑暗的海洋逐渐被点亮,苦尽甘来的歌声得到了排山倒海的回响。
但唐之阳没来得及看到山顶的日出,他在凌晨熹微的时刻选择了离开,向他说“我们有一天会在一个舞台上相遇的”——在节目的灯光下看到他的那一刻,阚君桓知道,那个面目模糊的影子也想要清晰深刻的五官,也想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
他有一场持续了整个少年时代的暗恋,在低处生活时发出点点萤光,于天光大亮时消失无踪。后来HP搬离那处逼仄狭小的僻壤,练习室再也不需要排队预约,再也没有人敢看不起他们,所有的歌曲被夸赞与传唱。但他在忙碌疲倦的日子里却常常地想起,那天吃过的那一碗吝啬又可气的牛肉面。
他的睡眠时间越来越短,看过所有凌晨的万籁岑寂,有时天亮时会莫名其妙地落泪,一想起仍是一成不变的一天,想起没能指引与保护好的后辈,堆积如山却无法发出半个乐句的歌谣,纷纭粗暴的流言蜚语用文字组成绞索,每次登台都是刀山火海,他像即将窒息的被吊死的人,向全场的座无虚席深深鞠躬,笑着说出:“大家都要加油。”
阚君桓什么都有了,只有他的梦想逐渐消失,小到没有痕迹。令人绝望的并不是这件事本身,而是他既然察觉到了初心的渐行渐远,却再也无力挽回。
过去的苦难流走,痊愈的征兆渐渐显露,他走出了黑暗,走出了房间,屋外天气晴朗,日光明亮。
可是他有一天又路过HP的旧址,楼下的面店已经换了新的装潢,门牌上贴着明黄色的广告语:HP艺人倾力推荐,他们的照片被油烟熏得面色模糊,覆盖着一层可憎可怖的黄翳,他在晴日听到一场暴雨的声音,由此联想到了昏天黑地的过往,于是默默地相信了,有一种疾病永远都不会痊愈,除非赴死。
作者有话说:
干嘛鸭,听说有人要把我烤了!肥学校了,可以照常更新了。我有一天在一条艺人抑郁的消息底下看到一条评论:他明明什么都有了,居然还会抑郁,真的是在做戏。我感到十分难过。副CP以后应该会再开一本,从一面之缘开始写(一碗牛肉面的爱情)。
第37章 中场休息
乐时一觉睡得无知无觉,明明是逼仄难过的姿势,但或许是精神紧绷之后的忽然松懈,又或者他对气味敏感一些,那件校服上有于斐的气味,像一握流动的清水,描摹不出形状,但一旦触及,他的潜意识就能立刻分辨出是他。
他很久没被这样的味道包裹住了,刚离开HP,才分手那会儿,他所有的衣服,不论是贴身还是外披,全都是这一股气息,他简直就像是领地受到侵犯的猫科动物,心狠手辣地将那些衣服翻来覆去地清洗,一个日光高悬的艳阳天后,他的人生里再也没有朝夕相处与深拥亲吻带来的气息,一刀两断的是他最热烈最疯魔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