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我会遇见你 上(5)
大家坐沙发的挤沙发的挤沙发,坐板凳的坐板凳,坐地上的坐地上,围成一个圈,一起看林瑾瑜从城里带来的稀罕货。
林瑾瑜穿的是条白裤子,不愿意和其他没凳子的孩子一样盘腿坐在地上,只安静地蹲在一边,看他们一个一个七手八脚、翻来覆去地翻捡他的东西。
一堆少见的新奇玩样很快让他们熟了起来。林瑾瑜告诉了他们自己的名字,同时知道了这四个张信礼的同村发小里,三男一女,两个是彝族,两个是汉族,最大的十七岁,最小的十二岁。
“瑾瑜,这些都是你的啊。”那个最大的孩子爱不释手地看了一样又一样,说:“你爸妈对你真好。”
他叫木色石坡子,今年十七,但刚念初三。刚刚在门口和林瑾瑜说话的另一个孩子是他弟弟拉龙,念小学。
林瑾瑜很有点吃惊,他今年才16,可马上念高一了。
“这个篮球也是你的吗?”拉龙问道。
林瑾瑜点点头:“我爸送我的。”
“真好,”拉愚嘻龙说:“我们学校就五个球,六个年级一起用,上体育课两个班共用一个,一节课上完了连篮球毛都碰不到。”
林瑾瑜简直闻所未闻。篮球而已,又不是什么网球马球高尔夫球,光斯伯丁他爸给他买了不下四个,至于么。
“想玩你去张信礼他们学校玩,他们学校一个班一筐。”木色拍了他弟弟的脑袋一把:“看把你馋得。”
林瑾瑜心里一动:“张信礼学校?”
“对啊,张信礼在城里念书。”四人中唯一一个汉族女孩小声说:“我们这里唯一一个。”
她好像很喜欢林瑾瑜带来的那几本小说,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她问:“你书上的图真好看,能借我回去看吗?”
那是时下很火的一本小说,整个班抢着看。林瑾瑜自己也没看完,不是很想借,又觉得直接拒绝小妹妹会显得没有礼貌,于是说:“你想看的话可以每天到这儿来看。”
那个叫陈茴的女生点点头,安静地翻起了书。
“你家真住在城里?”另一个叫张文斌的汉族男孩问他。他和林瑾瑜差不多大,和木色一样黝黑,手指粗糙,指甲缝里还有泥。
他似乎不太好意思用这样一双手去碰林瑾瑜的东西,只偷偷地看着别人玩这个玩那个,自己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什么也没动。
“对 。”林瑾瑜回道。
“那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说:“城里多好呀。”
“我……”林瑾瑜不知道怎么表达,选了个最容易让人理解的说法:“我来这儿玩……过暑假,我来这边亲戚家过暑假。”
“原来张信礼是你亲戚呀。”陈茴看着他,说:“真好。”
什么意思……林瑾瑜以下吃不准她是说张信礼有他这么一个亲戚真好,还是他有张信礼这么一个亲戚真好。反正他觉得这两个陈述句都不成立。
木色招呼他弟弟在屋里一起嘻嘻哈哈地玩林瑾瑜的双翘板,两个人一下你蹲在滑板上我来推,一下我蹲你推,玩得不亦说乎。
林瑾瑜蹲在一边,他有点想和木色兄弟一起玩,也想和陈茴一起看书,可他们都或吵闹或安静地玩着自己的,张文斌凑在一边和陈茴小声说话,没谁停下来给林瑾瑜一个插话的机会。
林瑾瑜蹲在一边默默地想:好想玩啊,可是他们玩得挺好的,算了,反正等他们回去以后随便我玩……啊啊啊可是好想一起玩啊。
这时陈茴转过头问林瑾瑜:“你要一起看吗?”
林瑾瑜立刻高冷地说:“不,没事,你看吧。”
于是陈茴又转回去接着看书去了。
林瑾瑜:啊……其实我很想看的,你能再问我一次吗。
张信礼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木色兄弟把辆滑板开得当法拉利,满屋轰轰地跑、陈茴和张文斌坐在沙发上安安静静地翻着本不知道是啥的书,以及林瑾瑜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几个,恨不得把几个人盯出一个洞的诡异画面。
“哟回来了!”木色正推着他弟弟满屋扮演窜天猴,见张信礼推门进来,打了个招呼:“难得有空找你出去玩,你都不在。”
“去田里了。”张信礼回答道。
他走进屋来,几个伙伴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来。林瑾瑜注意到他微长的头发带着隐约的湿意,裸露在外的脚踝上沾了点零星的泥土。
张信礼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林瑾瑜身上。林瑾瑜和他对视,霎时心中一紧,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皱了起来。
张信礼看着他微蹙的眉毛,想起他刚进门时林瑾瑜直勾勾盯着木色几个人的目光,好像明白了什么,走过去把拉龙从滑板上赶下来:“别玩了,待会儿弄坏了赔不起。”
他把滑板还给了林瑾瑜,又走到陈茴身边:“小心点看,别弄皱了。”说着还看了林瑾瑜一眼:“当心人家不高兴。”
陈茴点点头,也不看了,很乖巧地把书还给了林瑾瑜。
拉龙一下没了滑板玩,当即觉得好没意思,但又习惯了听张信礼的话,于是拉着哥哥也安安静静地坐了下来。
林瑾瑜心里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他觉得张信礼一回来就针对他,不让其他人跟他玩,讲话还总带刺,弄得跟他是一多小气、多不讲理的人一样,简直神经病。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气,那种看少爷一样的眼光像是芒刺一样扎在他脊梁骨上,这种公然嘲讽简直让人忍无可忍。他“噌”地一下站起来说:“你有病吧?”
一屋子人被他吓了一跳,齐刷刷转过脸看他,林瑾瑜霎时间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有话不会好好说吗?你在这指桑骂槐给谁看?”
张信礼脸上倒没起什么波澜,他拍了拍袖子上的雨水:“第一我没什么话说,第二我没有指桑骂槐。”
“那你什么意思啊?”他轻描淡写的语气进一步激怒了林瑾瑜,林瑾瑜走过去,站到他面前,抓着他的领子,几乎贴着他的脸,说:“话说开了成不成?什么叫‘当心人家不高兴’?你是我还是我妈?你知道我高不高兴?我有你那么小气吗?”
没有人说话,木色、拉龙、张文斌、陈茴四个人屏息凝神,大气都不敢出,就这么直愣愣地、带着几分惊恐地看着林瑾瑜。
“牛批……”张文斌捂着嘴小声对木色说:“我上一次看到敢这么直接怼张信礼的人还是高武。”
木色以蚊子哼哼的频率动了动嘴皮子,道:“希望他察言观色自求多福。”
拉龙拉着他哥的衣角,小小声地说:“高武哥最后不是缝了九针吗……”
“嘘!”木色说:“闭嘴,还有你别叫那人哥。”
陈茴道:“可是瑾瑜他们……不是兄弟吗?”
“你问我们我们也不知道啊。”
这边几个人自以为小声地讨论得热烈,那边张信礼低头看着林瑾瑜,道:“字面上的意思而已。”
他伸手抓住林瑾瑜抓着他领子的手,开始发力……那是一股15岁的林瑾瑜无法抗衡的力量,它一点一点让林瑾瑜身不由己地松开了张信礼的衣襟,轻松得好似飞过水面的蜻蜓点起湖面的涟漪。
林瑾瑜咬着牙死命跟他抗衡,但张信礼的手抓得那么紧、那么牢,让他既不能前进,也无法收回手。
看似平静的空气下暗潮涌动,火药味浓得来一丝火星就能引发宇宙大爆炸。
木色斟酌再三,装傻出来打圆场道:“呃……哎哎哎,那个,既然回来了那一起出去玩去啊!”
林瑾瑜和张信礼对视着,谁也不让谁。
过了几秒,张信礼毫无征兆地松开了和林瑾瑜角力的手,林瑾瑜没收住力,猛一下往后收,差点砸到自己。
“外面下雨了。”张信礼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说:“今天就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