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我会遇见你 上(199)
“好吧,好吧,”林烨摸了把自己的额头,忽然道:“你真是个懦夫。”
“喂,说什么呢,”许钊不满:“说话客气点。”
他想安慰一下自己的兄弟,却由于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而无从安慰起,最后只是问:“鲸鱼,你怎么了?又被你爸骂了?”
林瑾瑜还没说话,林烨便道:“省省吧,他只是懦弱。”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鄙夷:“一个懦弱的孩子。”
“我不是!”林瑾瑜被他的语气刺伤了,他原本想从林烨这里寻求一点安慰,所以即便不再打算表演那首曲子,也还是带着琴来了,可林烨给他的似乎只有无尽的嘲讽:“你跟本不明白,我有多少压力,我承受了多少……”
“谁不是呢,”林烨依然用一种很鄙夷的眼神看着他:“林瑾瑜,你以为世界上只有你一个人在和家庭、和父母、和他人的看法作斗争吗?这世上没有人活得轻松,而你是个懦夫。你不敢说话、不敢表达,现在甚至连一首歌都不敢当着别人的面拉了,真是个懦弱的孩子。”
林瑾瑜无比烦躁,他本身就已经很难过了,还要被林烨激。
“站着说话不腰疼,”林瑾瑜冷冷地说:“指教起别人来一套一套的,真到你自己呢?”
“轮到我怎么了,”林烨看着他:“你以为我单单就会对你指手画脚?”
他俩说着说着话里火药味逐渐开始重了,许钊搞不清状况,一头雾水,道:“好好说话,都别……”
“你敢吗?”林瑾瑜看着林烨,说:“敢对着这里所有人说你喜欢……”他眼角余光瞥了许钊一眼,临时改变话头,道:“喜欢……谁。”
林烨从地上爬起来,由坐姿变为半蹲,他在操场习习的夜风里朝林瑾瑜道:“起来。”
“干……干什么?”
林烨说:“拿上你的琴,起来。”
林瑾瑜茫然,他犹犹豫豫地跟着林烨从草地上站起来,林烨不由分说抓过他的手腕,拉着他朝不远处的人群方向走。
“你干什么,放开!”林瑾瑜显得十分抗拒,他试图甩开林烨的手,但甩不开。
林烨走得很快,把犹豫不决、不知是否应该跟上来的许钊远远甩在后面:“不是问我敢不敢吗,我敢对所有人说我喜欢男人,也敢说我喜欢谁。”
林瑾瑜挣开他:“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牛、你厉害、你英雄,我是个懦夫行吗!不要再逼我了!”
他真的觉得自己快被压垮了,学业的压力、父母的压力、他自己的压力,如今连林烨也开始训斥他了。
林瑾瑜原地蹲下来,抹了把自己的眼睛,偏过头去把脸藏在阴影里。
他眼眶泛红,林烨终于停下来,缓和了语气,说:“我只是想告诉你,这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爱着一个人而已,我敢说,你也敢说。”
“那是你,”林瑾瑜觉得他真的完全不理解自己:“你说了无所谓,可假如我说了,就……”
“就会怎么样?”林烨问他:“就能怎么样?会死吗,还是世界会毁灭?”
“会很……痛苦。”林瑾瑜说:“真的……很痛苦。”
“痛苦又怎么样?”林烨问:“你就如此畏惧痛苦吗?”
林瑾瑜用发红的双眼看着他:“不仅仅是痛苦,还有我爸爸、妈妈、朋友、同学,他们会用怎么看我你知道吗?”
“然后呢?”林烨说:“他们用那种眼神看你,好,那就看,看完了然后呢?你依然是你,他们不看你,你就不是你了吗?你不是一个依托他人眼光生存的附属。”
林烨语速很快,甚至有点咄咄逼人起来:“你怕吗?怕别人看你,怕别人骂你变态,还是骂你恶心?可是骂完了又能怎么样?”
骂完了又能怎么样……林瑾瑜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骂你你就不喜欢了吗?”林烨说:“还是别人那么看你你就不喜欢了?你说你会痛苦,可是不说你就不痛苦了吗?”
林瑾瑜被他一连串的问题问懵了,他从来都觉得说出来是一件很痛苦、可能性很小的事,可这件事在林烨眼里似乎好似吃饭喝水一样天经地义、理所当然。
“可是……说出来,有什么意义?”林瑾瑜想:反正他和张信礼不可能在一起。
“这就是意义,表达本身就是意义。”林烨说:“表达你的爱、你的想法,告诉世间你存在着,你用你原本的样子存在着本身就是意义。”
他们说话的声音有点大,引得不远处一圈围坐在一起过生日的部门学生探头探脑,林瑾瑜呆呆地看着林烨,好似还在消化他话里的信息。
“现在拿起你的琴,”林烨说:“别再说些什么‘我不想拉了’之类的屁话,我累死累活给你们改谱子不是为了看你最后撂挑子的,”他道:“一个一个人堆过去,拉给他们听。”
“什么?”林瑾瑜还没从他上一句话里缓过神来,就被下一句吓得浑身一震,连声道:“不不不不不……绝对不行,我根本都拉不好!”
“你拉得好,”林烨无比确定地说:“你早就能拉好了。”
林瑾瑜都不知道他这莫名其妙的信心是从哪儿来的,他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林烨把自己的琴搡到他怀里,推着他的背往前走,林瑾瑜极力抵抗着,但无法扛过比他大五岁的林烨的推搡。
林烨推着他走到人圈附近,朝他素不相识的同校同学大声说:“那个……我弟有点怯场,想给你们拉个歌练习一下……用不了多长时间!”
那些学弟学妹本身也是在给部门成员过生日,气氛很热烈,几个带头的女生看了看林瑾瑜,说:“没事没事,来呗,正好我们这儿在做游戏,还没开始切蛋糕。”其他人纷纷附和。
林烨朝他们道了谢,转身叫林瑾瑜过来。
林瑾瑜窘迫异常,几乎想转身逃跑,可林烨跟提溜小鸡崽一样提溜着他,非要强迫他迈过这道关口。
如同凉山那次,他被赶鸭子上架。林瑾瑜不得已打开琴包……那把琴是林烨找同学借的,做工精良,面板红得发亮。
他紧张得有点手抖,拿琴出来的时候差点给摔地上,林烨过来帮他调音,搞七搞八的,警告道:“你给我悠着点,这琴八万,好好拉。”
八万的专业演奏琴不算特别特别特别贵的那种,但对林瑾瑜来说属实是个需要精心呵护的宝贝,他咽了口唾沫,在林烨那些学弟学妹的注视下硬着头皮夹琴搭弓……有些抖地拉出了第一个音符。
一如既往地差劲,林瑾瑜实在太紧张了,紧张得止不住地手抖,拉出来的音也有点抖。
小提琴作为一种无品乐器,想把每一个音都拉得饱满、完美不是很容易,林瑾瑜胳膊抖,手指也抖,高把位按弦偏那么一点点音就会变,他按不好,音自然也就不准,好些小节呕哑嘲哳。
平心而论这是一次十分车祸的现场,林瑾瑜顶不住压力,根本没表现出应有的水平。
以往他略微有那么一小点点错误林烨就会喊停,然后哔哩吧啦纠正他一大堆,可这次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站在原地安静地听着。
林瑾瑜被巨大的羞耻感包裹着,感觉自己如赤身裸体供人观赏。
那些过生日的学生也大多是学音乐的,他们坐在草地上一起仰头望着林瑾瑜,听着他时而优美、时而又发抖的琴声,没有人走动,也没有人发出嘘声。
一曲并不怎么样的琴声止歇后,大家鼓起掌来,掌声热烈,经久不歇。林瑾瑜受之有愧,放琴鞠了个躬。
林烨什么也没多说,指了指前方另一群在操场上休息的人,说:“继续。”
林瑾瑜无法拒绝,他被林烨押犯人一样赶着,走到前方另一处,俩跑步跑累了,坐草地上休息的女生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