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99)
“行啊,本来就是让你一起,合伙人这紧要关头不一起做战还等什么时候。”沈沉一边开酒一边说。
童瞳接过一瓶,没用杯子,拿瓶跟沈沉碰了碰:“一定顺利。”
“必须的。”沈沉咧了咧嘴。
到后半截所有人都多了,好在饭馆离住的酒店不远,只要没断片,醉着酒走路也可以到。
以往聚餐都是阮飞醉到不省人事,蓝林连拖带扛地把他弄回去,今儿正好相反,阮飞同志不知道是故意克制了还是怎么的,醉归醉,但意识还在,倒是蓝林仿佛终于松了口气,第一次参与的长周期项目终于收工,他彻底放飞了自我,喝多了。
今晚的蓝林像一团软软的棉花,挂在阮飞身上,脸颊一片红晕,平时那张犀利怼人的刻薄嘴都收拢了,成了一个安安静静的醉美人。
不知道为什么,阮飞没有把他推开,也没有像平时那样只要蓝林一靠近便恨不得退避三舍,他搂着那个猫一样微微蜷缩着的人,头一回生出怜惜的心。
童瞳有些晕,但并没真的醉,他看着躁动的沈沉,也不确定这人真醉假醉,看起来就跟在半坡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激情澎湃地,肆意挥洒地。
临近午夜,人已经渐渐疲了,童瞳拖过沈沉的胳膊,准备学阮飞的功夫,把这人连拖带抗地弄回酒店,沈沉却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一手扶着童瞳的胳膊,张牙舞爪地放狂言:“我,我还,行,能行,给,给我一台机器,我,我还能接着拍!”
童瞳闻言突然撒开手,沈沉一个趔趄,往前差点倒栽葱,童瞳又伸手扯住他:“消停点吧,来,老实回去睡觉。”
两人出了饭馆,跌跌撞撞在路上走着,亚热带的风温暖潮湿,月亮又大又圆,沈沉呆呆盯着童瞳,“看路!”童瞳扶着他,忍不住皱眉。
“你,你啊,不一样了。”沈沉突然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童瞳一怔,没理他。
“你,走了,二十二天,我算,算过了。”沈沉深一句浅一句,他定定地站住,手指在空中飘了飘,就要触上童瞳的脸。
童瞳伸手挡了下,听到沈沉说:“这张脸,也不一样了。”
“有什么不一样?”明知眼前的人是个醉鬼,还是忍不住问道。
“以前啊,总是没,没什么表情,傻呆呆地,还经常走,走神。”沈沉仿佛心中似明镜,嘴上却结结巴巴:“现在呢,就跟回,回魂了似的。”
童瞳静默了片刻,心中有一圈涟漪微微荡开。
他扶着沈沉往酒店走,这人比他高,骨架比他大一圈,扶着着实有些费劲,到了沈沉房门口,在他的外套口袋里找房卡,沈沉突然问:“小瞳,你是不是见过他了?”
“谁?”童瞳没反应过来。
“边城。”沈沉倚着门框,低低喘着气。
童瞳不看他,拿房卡刷开门,把沈沉拽了进去。
“你休息会,我带了解酒药,冲一杯给你。”说完童瞳去自己房间拿来解酒冲剂,又烧了壶水。
沈沉仰天瘫在床上,童瞳把冲好的药放在床头,又去拉他起来喝。
醉酒的人趁机耍赖,拉住童瞳的手用了些力,把他拽得跌坐在床上,“是不是?”沈沉追问,眼神幽黑一片。
“是。”童瞳也没打算瞒他。
“啊!该死!”沈沉抱着头,在床上滚了起来:“我就知道当时应该直接开车把你送回去,再陪你在那边待着!”
童瞳哭笑不得,沈沉本来就像个顽童,醉了酒简直变本加厉,他说:“总归要见,又不能一辈子不见。”
“你以前不是这么说的!”沈沉痛呼:“你以前说,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了!”
实在没法跟醉酒的人讲道理,童瞳干脆刷起赖皮:“你也说了,我说的是可能,不是绝对。”
“你!童瞳!你赖皮!”沈沉痛心疾首。
童瞳把药递到他跟前:“喝不喝?不喝我可全倒了,半夜头疼别叫我。”
沈沉抓着童瞳的手腕,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一口气把药都喝了下去。
“睡吧,明早起来什么都不记得了。”童瞳揉了揉沈沉的头顶,疯了一晚上,这人自来卷的长头发跟鸟巢一样。
“不许走!还没说清楚,你为什么要见他!”沈沉疯劲还没完,朝他身后扔过去一只枕头,童瞳头疼得很,赶紧闪身出去,进了自己房间锁好门。
第二天下午的航班回南京,所有人昏昏沉沉的劲都还没过,一路上安安静静地,童瞳塞着耳机听歌,沈沉像是赌气一般,头一回没跟童瞳挤着坐一块儿。
回去后各种多如牛毛的后续工作接踵而至,盯后期的剪辑,跟平台继续谈判,童瞳跟沈沉都恨不能多几个分身,那晚膈应在沈沉心里的不痛快很快烟消云散了。
童瞳很知道沈沉的性子,难受归难受,但不会长久,更不会憋着闷着记在心里,这就好。
拿去跟平台评审加谈判的片子是乌仁其那一集,那个故事的人物张力最大,虽然森林里见到犴达罕的那一段拍得十分模糊——天光不好,距离也远,还有层层叠叠的遮挡物,但也就因为这个,整个片子有一种真实又神秘的特性,乌仁其苍凉的长调在暮色森林中响起,见过这画面的人一辈子也忘不掉。
这是辛辛苦苦换来的筹码,沉甸甸的,果然也得到了最好的回报——平台负责采买的总监说原本他们内部给的定价是整季独播600万,现在愿意追加到1000万,条件是打上平台联合出品的旗号。
“可以。”沈沉也痛快做了决定。
会议桌上大家交错地握着手,童瞳知道,这只是他们的第一步,以后还有更多。
果然,平台负责内容的总监发了话:“沈老师,童老师,江老师,以后咱们可以每个项目都深度合作,而且都给到你们我们能给的最大权益,从一开始就按联合出品的方式走,这样你们也不用担心钱的事儿,能更无后顾之忧地做出更好的作品。”
童瞳很有些高兴,跟沈沉互看一眼,按理说沈沉这么躁动的人应该立马跟平台内容总监来一波商业互吹,但他这会儿却很矜持,只平静地笑着:“我只能说,在纪录片领域,我们工作室以后会是绝对的头部,很期待跟您这边以后的合作,具体合作方式咱们再具体谈。”
嘿,他还留了一手,童瞳暗自发笑,竟然是个成熟的商人了。
聊完回去的路上沈沉开始发牢骚:“这帮人精,这会上赶着要绑在一起,当初那破赞助商鸽了的时候半句话都不吭声,还替他们说话,这会整得跟自家人似的,我可没那么傻,等节目播出,下个项目找我们的人铁定海了去了,我得卖个好价钱。”
江辉和童瞳都笑着:“沈老板现在有筹码,牛皮大发了。”
“你们等着吧,这钱还没完,今天那合同里还有一条,他们加的很隐晦但我看到了,节目上线后后他们还会同步招商做贴片和中插,反正咱们是周更,12周的时间怎么也能招到一两个广告商吧,还有钱可以对分。”
今天一天听了太多的钱和数字,童瞳都麻木了,江辉对这些很敏感,大加赞赏:“咱们这回报率,绝对担得起头部二字。”
“那必须的。”沈沉开着车,虽然他房子都卖了车也换成了辆二手破车,这会却更加意气风发。
又过了两个月,正片剪出来三条,就已经定好了第一集 的上线时间,每周五晚上黄金八点,跟“吟唱者”一起倾听天籁。
紧锣密鼓做后期的两个月,平台也不予余力地狠做了一波宣发,纪录片频道还没有人做过这个主题,几条预告片配上平台定制的炒作话题,小而美的视觉形态,一个个人物传奇的人生故事,以及对世界发声的中国原生态音乐的概念,从小到大的宣传点都有了,一下就戳中了人们的心。第一集 就是最后的扎恩达勒格,上线时童瞳紧张得不行,像看着自己的孩子去高考一样。
虽然剪辑时已经看过无数遍,但在一个国内最大的视频平台上,看到正片里打出“总策划:童瞳”的字样时,心里的自豪简直难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