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15)
“妈呀我到现在都记得我当时的心情,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出来了。”秦澍这会笑得前仰后合,盯着边城:“你不知道,就哪吒和风火轮这个梗,后来十几年都过不去,多谢我的散布传播,我们院所有孩子都知道新来了一个哪吒,还被他妈没收了风火轮,后来读书时我们不管说要去哪,总有人喊,太远了! 童瞳,不如你踩风火轮捎我们一段?他偶尔上学迟到在走廊罚站,我们也会挤眉弄眼地爆笑,哟来这么慢,今儿风火轮又被没收了?”
边城一边听着,也忍不住笑得头直颠,心中忍不住一遍遍想,怎么这么可爱,这么可爱。
秦澍喝完一瓶喜力,又开了两瓶,递给边城一瓶,他喝一口,继续说:“你没见过他小时候的样子,像个洋娃娃一样,只是全世界都没这么凶的洋娃娃。”
“皮肤比现在还要白,白里透红,怎么晒都晒不黑,一把长睫毛,很多人第一眼都误以为是个女孩,见他文文静静的,便不知死活地凑上前想逗他,大人小孩都是,结果一靠近才知道根本是一脚踩到只刺猬,这家伙经常口都不开,二话不说直接开打。”
“他那么瘦,小时候又不长个子,哪里打得过那些蛮小子,但是谁也没他那么疯那么不要命,打架就怕不要命的,他来了没几个月,院里那些孩子就不敢去招惹他了。”
“你都不知道那几个月我帮他打架、拉架闹了多少次,一天不盯着他就能跟人打得浑身挂彩,我既怕他被别人打,又怕他没轻没重打伤别人,我也才丁点大,就跟个老父亲似的整天满院子找他,操碎了心。”
提起往事,秦澍面上多了许多温柔,平日里那副温和的老好人面具下,露出一点见血见肉的赤诚。
“没多久我也被院里孩子们孤立了,取了个外号叫我护花使者,一直叫到小学毕业,李克勤那首歌你听过没,满院的混小子齐齐整整在我跟前唱瞎改的歌词:贪心的晚风,竟敢拥吻他,将他秀发温温柔柔每缕每缕放下,卑污的晚风,不应抚慰他,你已决意一生护着心中的他……蹩脚得要死的粤语,唱得我面色铁青,但童瞳却一点反应没有,安安静静地站着听他们唱完,有时候还会鼓掌。”
“到了初中,大家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各自班里的女生身上,终于没人对着我和他瞎起哄了,我比他高一级,学业却比他差一大截,一起做作业,我不会的题还得问他,那时候就觉得他可真是个天才,偶尔也有他也搞不懂的,他就说,给我两天时间,然后两天不到他就把这一类的题全都摸得门清,我都很纳闷,每天一起上学放学做作业的,也没见他额外用功,怎么就我这高一级的功课他竟然都能全会了呢。”
“初三,他闷声不响地竟然跳了一级,直接跟我成了同桌,我惊得嘞,半天缓不过神来,他也太能憋了,一个暑假混在一起,竟然半个字都没透露过,坐到了我旁边才得意洋洋地一笑,说,以后不会再有他搞不定的题了,我简直搞不懂他的脑回路,就为了给我解题,就憋着跳了个级?”
“高中三年,他这年级第一就从来没变过位子,流水的第二铁打的第一,但他也不是那种勤学苦练型的,看不惯没完没了的题海战术也经常撂挑子不写作业,还跟英语老师打赌,要是考了满分,就别管他上不上早自习……拿满分对他根本不是事儿,但打赌的消息一传出,整个年级的男生都开始叫他童哥,发自内心的尊敬。”
“他家里那种情况,我一直以为高考过后他一定会头也不回就走了,再也不回这里,他成绩那么好,北大清华还不随便上,我跟他不一样,上学上得毫无上进心,随便上个大学,然后进电站,我父母铁了心要把我弄进这个体系,随他们吧,反正我也没什么更好的理想,当我看到高考志愿单,童瞳竟然填了跟我一样的大学,我简直……那会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从来没这么生气过,又担心又生气,逼他改志愿,那是他的前程啊,他不想离开宜江了吗?”
“他跟个没事人一样,还反过来安慰我,唉!”说起这个,此时的秦澍仍旧忍不住叹了口气:“如果当初再狠一点,逼他把志愿改了,就不会后来弄成这样了。”
又摇摇头:“但他这个性格,这种情况几乎也不可能发生。”
“你说人吧,我那么为他可惜,但是当看到我和他一模一样的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又忍不住高兴得要死,拿到那张纸第一反应就是跑去找他,笑成个傻子,都说不出话来。”
秦澍喝完第二瓶酒,边城只喝了一口,喜力静静放在边上,秦澍又给自己开了一瓶,眼眶有些发红:“大学还是比高中自由多了,至少我跟他都可以名正言顺地不回家,他在外面找各种兼职、家教,拼命打工赚钱,我拿了所有积蓄开了这个破酒吧,当时钱不够,他把他大一一年打工攒的钱全给了我……我怎么着也比他大一岁,一直觉得他还是那个五六岁又瘦又狠又倔的小孩,需要我照顾他,帮他出头,其实自从长大后一直是他照顾我,给我补课,解题解作业,又因为我上了这所野鸡大学,还把唯一的积蓄都搭进来,让我完成所谓理想。”
秦澍一手扶住眼眶,话音戛然而止。
边城从进门就只说了那一句话,沉默地听完秦澍的追忆,再抽出一支烟,划火柴点上,等秦澍挪开手,再次平静下来,他问:“这么好的男孩,你喜欢吗?”
秦澍转头,眼神有不解,有迷茫,瞪着边城。
边城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不依不饶地反复问同一个问题:“这问题很难吗,我就是问你,你喜欢他吗?”
秦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有些不对劲,他正面盯着边城:“你特么问的这是什么?”
边城迎着目光,坦然笃定地一字一句:“你喜欢他吗?爱他吗?看到他有冲动吗?现在听懂了吗?”
吧台边捏着喜力酒瓶的手指捏得变了形,秦澍粗重地喘着气,另一只手握紧了拳头,胸腔里心脏突突地跳着,看边城的眼神多了恨意。
边城单手夹着烟,语调不急不徐:“看来我猜对了,你自我感动了半天,却逃避了最根本的问题,这算什么喜欢。”
“啪!”一声,喜力酒瓶被狠狠摔碎在地上,秦澍骤然起身如一头被激怒的豹子,一拳朝边城挥了过去。
边城没躲,硬生生下颌骨挨了一拳,身后的小圆桌连带椅子哗啦啦倒了一片,他站起身,右手托着被打得有些歪的下颌角正了正骨,冷淡地说:“要动手的话,你还不是我对手。”
秦澍眼睛通红,一副要吃人的神情,怒吼道:“来啊!社会上混过的了不起?老子也是从小打到大,你他妈在我的地盘跟我抖什么狠?啊?你藏着些什么龌龊心思以为我不知道?”
顺手抡了把刚坐着的高脚凳,劈头盖脸地朝边城砸了下去,边城偏身躲了下,屈起胳膊肘挡了档,硬木的高脚凳砸在小臂上,一阵熟悉的钻心疼痛顺着手臂疼入心脏,骨裂了,边城想,他面无表情地用另只手干脆利落地夺过凳子,一抬手扔到了角落。
“真想打?好,我陪你。”边城说话着也夹杂了丝隐怒。
秦澍又挥了拳头直冲面门,边城躲过,把拳头挡开后也冲秦澍挥了一拳,打到了面颊颧骨。
整个人朝一边歪过去,秦澍扶着桌子勉强站稳,怒火攻心到失去理智,咬牙切齿地冷笑:“终于藏不住了啊?原来你看上他了,你喜欢他?你有冲动,想干他?你他妈是谁啊!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他妈哪根菜!你有资格吗?江湖混混!你以为童瞳看得上你?你以为他什么货色都入得了眼?……”
“啪!”又一声,这次是边城砸了酒瓶,他握着半截碎酒瓶面色铁青地朝秦澍走过来,秦澍楞了半秒,往后退到了几步,后背抵到卷闸门,他有些慌:“你要干嘛,你他妈要杀人?”
边城把半截酒瓶对着秦澍:“说话干净点,我没想干嘛,我就是喜欢他,童瞳看不看得上我我都喜欢他,秦澍,你根本不知道你得到了什么,我就是心疼,但凡你表现得稍微够胆够有种,我都只会憋死我自己,不露半个字,但你做了什么,一边喜欢一边不认?一边默默接受他给你的所有好,一边装好哥们?你他妈又当又立盛世白莲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