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23)
这间KTV就是当日苏雷在S大顶着烈日发传单的那间,因此阴差阳错认识了程山山,现在是苏雷一众娱乐产业中的新宠,他觉得这间KTV从一开始就带给他好运,从而经营得格外上心。
也许是从上一次在绿岛,杜骊唱了一晚上歌的那次开始,童瞳有点迷恋上在一个嘈杂的环境中,让自己陷在一个角落,似醉非醉,似醒非醒,喝酒,听歌,神游。
一群人热热闹闹地唱着歌,高亢的,苦情的,杜骊的小田和正专场又开始了。
穆柯一直围着他身边打转,给他拿酒,拿零食,问他吃不吃鸭舌,猪耳朵,不厌其烦点了一堆零嘴外卖。
不知道过了多久,童瞳的生物钟开始发作,隐隐约约的困意浮起,他看了眼手机,十一点半。
桌上的酒已经快喝空了,阿枫狂按服务铃叫酒,半天没来人,他起身拉开门去叫,沉重的门呼啦打开,跟一个正要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阿枫有些醉了,张口正要骂人,抬头一看直接乐了:“哎?边城?你怎么来了?呸——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这么晚了,你怎么……艹我还是不说了,你快进去,苏雷等你一晚上了。”
边城进门,一眼看到了缩在包厢角落的童瞳,他想着,这人又把自己缩成了一团,仿佛一只手就可以抱走。
眼神碰撞了一瞬,一朵看不见的烟花嗤啦一声炸开在半空,童瞳很快将眼神移开,不自觉让自己往沙发深处再埋了埋。
苏雷朝边城冲过来,手里举着啤酒,他已经有些醉了:“靠,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但是,来晚了就是来晚了,这酒必须喝。”
边城二话不说,新开了一瓶,跟苏雷碰了碰:“生日快乐,长命百岁。”
“你土不土!”苏雷抱怨道,还是喜笑颜开地跟边城对碰了一瓶。
边城喝完酒,直接挤开人群坐到了童瞳身边,穆柯被挤得往开去,十分不满地抱怨了几句,但边城眼中根本没有别人,他带着深夜的凉意和微微的酒气,和童瞳从来没见过的直接和张狂。
离得太近了,人挤人的长沙发,边城的胳膊挤着童瞳的肩,隔着几层衣服童瞳都能感受到他手臂肌肉的有力,就是这胳膊,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死命箍着自己,像一道冲不破的屏障。
安全的,可靠的,有力的。
又是在夜里,童瞳觉得神奇,他还没在白天见过边城,每一次都是深夜。边城来得晚,所有人都围过来要跟他喝酒,他来者不拒,本来就是生意上的伙伴生活上的朋友,每一个人他都喝得极其豪爽,但又很笃定,笃定自己不会醉。
杜骊唱完OH YEAH,拿着话筒问童瞳:“你唱歌很好哎,为什么今晚不唱?”
童瞳尴尬了一瞬,他确实没想开口,倒是边城听了这话,凑在他耳边问:“你想唱什么?我帮你点。”
左边耳朵飞快痒了一串,童瞳摆摆手,起身去点了一首歌,被杜骊秒插队到了第一首。
前奏响起,童瞳拿着话筒坐到了高脚凳上,对着小屏幕开始唱:
”我曾爱过一个男孩
他说我像花一般的美
在每个月光的晚上
他来到我窗前歌唱
歌声轻轻的扬起
我心儿也跟着颤动
却不知道为什么哭泣
睁开眼他已经离去
……”
本来是女生的歌,童瞳降了调,用他略带沙哑的声音唱着,娓娓道来像一封信。
他爱过一个男孩,他放弃了那个男孩,然而复原的心情绵绵无绝期。
角落里边城点了支烟,童瞳唱完后直接坐到了长沙发的边缘,与边城中间隔了七八个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一阵青烟袅袅盘旋,边城半起身朝正在点歌的苏雷说了句什么,苏雷比了个OK的手势。
下一首歌的前奏响起,苏雷把话筒递给边城,边城站起身,所有人起哄似地欢呼:“城哥威武!我城哥从来在KTV都是哑巴,今儿竟然开金口了!”
边城拿着话筒,明显不熟练有些蹩脚的样子,他就着话筒在前奏声里说:“我没念过什么书,平时也不怎么听歌,会唱的歌很少,今天这首是我唯一拿得出手的,送给一个人。”
话刚落,所有人楞了半秒,口哨声欢呼声八卦声漫天飞起。
边城不管,自顾自唱了起来:“不问你为何流眼泪,不在乎你心里还有谁,且让我给你安慰,不论结局是喜是悲,走过千山万水,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么美……”
非常非常非常老的一首歌,但童瞳听过,边城唱的迪克牛仔的版本,《爱如潮水》,用他特有的,沙漠般的嗓子嘶吼袒露着:“既然爱了就无怨无悔,再多的苦我也愿意背……紧紧跟随。”
他唱得忘情而投入,比迪克牛仔更加嘶吼,那些起哄八卦的杂音都默默消停住,所有人静静听着歌,被这赤裸又赤诚的表白震惊了。
而唯一没有起哄的人,将自己整个人盘在沙发上,双腿贴近胸膛,双手捂住脸颊,“不后悔”,边城在唱,这令人羞耻的深情被闭眼吼出来,童瞳觉得,这个年纪轻轻浑身江湖气的男生,快把他唱哭了。
第21章 野鱼
一夜秋风扫落叶,昨天出门还潇洒甩着短袖,今早醒来已经冻得在还没更换的被子里瑟瑟发抖。国庆放假的第一天,童瞳在晦暗无光的寝室醒了过来,破天荒同时收到郁星和童世宁的信息。
那次被任继凯当着郁星的面掌掴后,童瞳狠心再没跟郁星联系过,亲生的妈铁了心要跳火坑,他拦不住,郁星在信息里说:突然降温,小瞳你从小就容易在这个时节受凉感冒,一定要穿多点,学校放假了吗?要是有空,回来跟妈妈一起吃顿饭?
语气温婉柔和,跟小时候拿扫帚揍童瞳的妈仿佛不是同一个,童瞳依稀记得好像是她跟童世宁离婚后性情陡变,对自己的态度也软了下来,父母都在身边的时候,一个开口就是冷暴力,另一个整天自顾不暇,暴躁异常,童瞳成长的时光里根本不知道“温柔”两个字的含义,甚至天经地义地以为世上所有的父母都是如此相处,嫌弃、不耐、冷战。
没有被温柔对待过的人,也不知道如何温柔地对待别人,对秦澍,他凭着一腔直觉去喜欢,去对他好,然而当对方逃避,他只懂得硬碰硬地去强求。
童瞳对自己的性格和心理状况懵懵懂懂地有些意识,可能是有些问题,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但他也不知道拿自己怎么办,尤其在面对郁星和童世宁,他们这三个明明应该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却偏偏彼此都是一身刺,扎得对方无法靠近。
童世宁那天酒醒后大概有轻微的后悔,但短信里说得也很含糊,口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强硬:要毕业了,以后在家的时间只会越来越少,有空多回来。
寝室除了自己空无一人,其他人回家的回家,早起去备考的已经去了图书馆,童瞳蒙着眼想了十分钟,给童世宁发了消息,决定回这边家里。
他没法面对任继凯,怕自己忍不住还是想杀了那个人渣。
出门时童瞳套了件外套,看看阴沉的天忍不住想,真巧,连天色都跟童世宁的脾气脸色一样,阴鹜沉重,这么个鬼天气去那边家里,简直绝配。
回到西坝的电站家属大院,童瞳在这里一直住到高中,小时候觉得这院子大得无边无际,夜里跟小伙伴捉迷藏能捉得迷路,要是秦澍没提早把他找出来,最后一定是被郁星拿着棍子扯着嗓子满院子连吼带骂地赶回去。
现在的家属院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秦澍曾经偷偷跟他说,他们家早在江南买了别墅,但碍着父亲老子的领导名声,硬扛着还住在这里。
童瞳还没进门就闻到呛鼻的油烟味,这里家家户户的厨房管道都是个摆设,一家做饭十里飘油烟,你家今儿吃了小炒肉还是炝白菜全楼都知道。
老童在做羊肚锅仔?童瞳一边开门一边心里嘀咕了下,他爱吃羊肚锅仔,但郁星做饭手艺实在堪忧,只能最简单的家常菜,童世宁手艺倒不错,但也很少这么费心费力地忙活。
厨房的油烟一层淡淡的蓝色薄雾,从关着的厨房门蹿出来,把狭窄的客厅也染得又迷又呛,童世宁听到动静,隔着厨房门回头看了眼,就算是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