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25)
童瞳仍旧用兜帽罩着脑袋,盯着鞋尖,过了会说:“你上去吧,我走了。”
说着就往前面公交车站跑过去,秦澍一把拽过他胳膊:“就这么一会儿你都不愿跟我待了吗?”
童瞳一怔,转身瞪着秦澍,他有些难以置信,秦澍刚说了什么?是在抱怨吗?
他张了张口,却不知道怎么回,怼回去“不,不是我不愿意,是你不敢”?他说不出口,太幼稚了,这辈子最赤裸坦诚的行为都在那个下午做尽了,现在的他对秦澍这个人,对以往的妄念,都只想挖个坑深埋起来。
秦澍疯了吧,他怎么还能对自己抱怨?
秦澍话说出口,也意识到太冲动了,拽着童瞳的手松了开,面色讪讪,顾左右硬找话题:“是童叔叔叫你回来的吗?”
童瞳“嗯”了一声,过了自嘲说:“大概是你爸跟人讲要安排你的实习,把他刺激到了,叫我回来让我毕了业去投奔国外的富亲戚。”
“啥?”秦澍懵了一会,追问道:“我爸安排我实习?我们实习还要再过一个月,都系里统一安排,这又不是正式工作,他瞎操什么心。”
童瞳笑了笑:“实习工作,正式工作,对你爸来说没什么区别,一句话的事。”
秦澍一脸一言难尽,朝江面叹了口气:“进他娘的破电站,再过大半年,我就真的半点自由都没有了。”
童瞳有些意外:“是吗?我以为你不介意进电站,这算是个好单位。”
这话题令秦澍有些烦躁,他不自觉冲出一句话:“那么爱干电站我还费尽心思开啥酒吧。”跟着又补道:“也不是说我就喜欢开酒吧,就……”
“我明白。”童瞳打断他,秦澍大概也被高压逼得要疯,明明白白的人生就在前头,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临到头,竟然挣出一点想要反抗的心。
只是这心太弱了,跟他对童瞳难以言明的感情一样弱。
童瞳想了想,试着开口说:“现在已经是成年人了,如果以前没得选择,但现在不是,现在你可以做选择,你要相信自己。”
秦澍猛地转头,眼神从江面又回到童瞳脸上,有一丝错愕。
童瞳继续说:“就比如工作,如果你真的那么抗拒进电站,你有你自己想要做的事和追求,毕业后可以去尝试,毕竟选择什么样的人生是自己的事,大人的规划有他们的道理,但是否能令自己心甘情愿,只有你自己知道。”
童瞳从来没有这么严肃的跟秦澍聊过这样的问题,在秦澍的心里,他还是个连填高考志愿这样的人生大事都任性妄为的人,但此刻的这番话,秦澍心里隐隐觉得……童瞳有些陌生,有些远。
但又不得不承认童瞳说得对,秦澍不是不明白,他点头:“我明白。”又自嘲地一笑:“你一定会说我太软弱。”
童瞳摇头,换了温和的笑,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你非他人,不应该妄下结论。
秦澍认真看着他,眼里有愧疚:“小瞳,是我……对不起你,当年你成绩那么好,要是去了北京……”
童瞳打断他:“算了。”却在心里也自嘲了下自己,当时虽年少,但自己做的选择自己得受着,这道理他从一开始就明白,选择学校是,选择对象也是。
秦澍眼中闪着褪不掉的愧意,伸手习惯性地揉了揉童瞳额前被雨淋湿的头发,童瞳有些不自在,微微偏了偏头,秦澍似乎想起了什么,含含糊糊地问道:“那个,谁,边城有跟你联系过吗?”
童瞳心中紧了一紧,“没。”他盯着地面的水坑:“我跟他又没有联系方式,怎么联系。”
“那就好。”秦澍语气有些严肃,也有些隐晦:“他那四个姐姐全都不是省油的灯,家里情况无比复杂,是个大坑。”
童瞳无言以对……边城,姐姐……跟他有毛线关系。
公交车擦着他们进了站,童瞳指了指车,快声说:“车来了,那我先走了,回头学校见。”
秦澍匆匆点头,跟着把伞柄往童瞳手中一塞:“你拿着吧,一会下车还要走一大截用得着。”说着用手在头顶遮了个小雨棚,往家属院跑了过去。
回到寝室已近傍晚,原以为寂寂无人,哪知里头热气腾腾,冷超带着一帮放假没回家的人正在联网打游戏,牌局已经没人肯跟他玩了,这才开发了新组局,穆柯竟然也在寝室里头,跟冷超组了一个队,正在游戏里杀得昏天暗地。
见童瞳回来,冷超眼睛盯着电脑屏幕,口中却大声嚷嚷:“童瞳,穆柯说来找你,还在你床上睡了个午觉,趁你不在,这人悄摸在你床上不知道做了不可告人的事,中午那床摇得,都快散架了。”
穆柯爆起一声怒吼:“放屁!”惊慌失措地跟童瞳解释:“中午吃饭路上遇到冷超,就跟他一起过来想找你玩,昨儿没睡好,你不在就小眯了会,我可什么都没干啊,冷超你也太缺德了,我是那种人吗!”
“你是。”童瞳一点面子不给,三下五除二地换了床单被罩,穆柯哭丧着一把声音,游戏里却又停不下来,哀嚎着骂:“冷超你特么还是我队友呢,怎么能这么坑人?啊?我干什么了我,给你保驾护航就得到了这种污蔑待遇?”
说着气不过,竟直接在游戏里枪口调转,一枪把队友冷·作死·超崩死了,冷超狂吠着跳起来,直接按住穆柯手里的鼠标一通乱点,好了,两人前后脚挂掉,给敌方白送俩人头。
“不打了不打了。”冷超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到阳台来抽根烟透透气,童瞳正把换下来的床单塞进洗衣桶里,撒上洗衣粉,准备一会拎到楼下洗衣房去洗了。
他问冷超:“你怎么还跟这儿待着?不是说放假跟杜骊一起去她家么?”
冷超眯着眼狠吸了口烟:“不去了,去毛线!我这时候要是去了,那她不跟吃了定心丸一样,回头毕业我再出点什么差错,她还不得满世界追着砍了我。”
童瞳盯着他,摇头叹息:“这话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又轴,又贱,又嘚瑟,还显摆,说真的,直男中像你这么作的,头一份。”
童瞳拎着桶下楼,冷超这会好兄好弟地揽着穆柯的肩膀跟着一起下去:“走吧,一会洗衣机转的时候正好去吃个饭。”说着从兜里掏出张不知道谁的饭卡:“哥请你,二楼小食堂走着。”
穆柯还在急赤白脸地解释:“夜瞳,我真没有那啥,就躺了会,被子都没散开……”
“知道知道。”童瞳也觉得好笑,指着冷超骂:“总有一天你会死在你这张嘴上。”
对冷超来说,杜骊不在的放假就是放风,他稳稳扎根在了寝室,板床就板床,反正通宵打游戏也睡不了几个小时。
有这尊瘟神在,童瞳原本计划的论文赶工也泡了汤,寝室其他人熬不住这乌烟瘴气的习气纷纷打道回了家,而穆柯干脆挑了张顺眼的床也驻扎在了这里。
童瞳放弃了,学生时代最后一个国庆假,撒开了造吧。
几个人开始了猪狗不如的,没日没夜打游戏的日子,饿了叫外卖或是去食堂吃个饭就当散步锻炼身体透气,童瞳原本不怎么会玩这种大逃杀一样的厮杀游戏,却很快发现一枪崩掉对方头的时候超级有快感,几天下来杀红了眼最凶的反而是他,穆柯成了他的金牌掩护,几个人配合无间,分数一路上扬。
玩物丧志的日子过了五天,直到杜骊一通气冲冲的电话打来,几个人才惊觉假期已经到了尾声,无比繁琐的现实又回到了眼前。
冷超因为拒不肯跟杜骊回家,两人临分别时又大吵了一通,童瞳不用猜也知道,只要一吵架冷超就放飞自我得格外凶,狠狠玩游戏狠狠不睡觉二楼小食堂锅仔狠狠一通吃,直到杜骊打电话说下午到宜江,让冷超准点滚去车站接驾,冷某人才仿佛回了魂,关了电脑遣散了无关闲散人员,寝室原本的同学也陆续回来了,穆柯游魂一般跟他们说再见,回了自己的出租房,冷超倒在木板床上小眯了会,免得一会去接人气色太差,看起来像没日没夜干了五天劳改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