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18)
秦澍说不下去了,童瞳打断他:“所以这也是为我打的架?跟谁打的?为什么是因为我?”
秦澍喘着气,瞪着童瞳,他说不出口,跟边城,因为边城说他对着眼前的人硬不起来,他说不出口,喘气喘得胸腔起伏。
童瞳极淡地笑了下:“你好久没为我打架了,可能这是最后一次吧,我会记得的。”
秦澍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仿佛所有字句都被前仆后继地堵在了喉咙中,一个也蹦不出来,他看着童瞳,眼中一片锐利的芒刺。
秦澍不是激烈的人,记忆中童瞳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从秦澍身上迸发过,即便跟人打架斗狠时,秦澍也没这么锋芒过。
但童瞳平静地迎着这片刺,侧身让了半个位置,平淡冷静地说:“这是穆柯,我男友。”
秦澍回过神来,眼神从穆柯脸上扫过,又回到童瞳身上,他竟然笑了,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穆柯对童瞳说:“他?你新男友?你知道他什么名声?S大出了名的种马,妇女之友,生冷不忌男女不分!这就是你找的新男友?小瞳,你告诉我你是在气我……”
秦澍竟然认得穆柯,这点出乎童瞳预料之外,但是……他打断秦澍:“无所谓,至少他会对我见色起意,不用我脱光了站到他面前去拼了命地勾引。”
这字句仿佛戳到了秦澍的心病,他脸色瞬间铁青正要发作,穆柯倒先炸了,指着秦澍大声嚷道:“你谁啊你?这人说话怎么这么难听?我什么样我自己知道!不用你费心形容,我跟谁上床都问心无愧!再说了你自己不喜欢难道也不让别人出手?你这人德行太坏了!”
秦澍气得一手扶着头,觉得周身气血都在往上涌,他指着穆柯反问:“你他妈有什么资格说我不喜欢?!你知道老子喜不喜欢?!艹!!”
两人被激得都如野马上身,眼看又要横冲直撞地打起来,童瞳吼道:“好了!”
他拉住穆柯:“你先下去等我,十分钟就好。”
穆柯梗着脖子鸡血上扬不肯走,童瞳眼神带冰,狠狠瞪着他,两秒过后穆柯软了声线,冲童瞳说:“这人要再敢那啥,你叫一声我马上上来。”
童瞳一言难尽地点点头,穆柯带着气焰余威先下了楼。
只剩两个人的房间内,气氛一寸寸地凝固,却又带着难以言喻的暗流涌动,像一段感情到了尾声,彼此心知肚明,但心却仍旧不受控地仍然为此灼烧,带着最后的挣扎。
童瞳看着秦澍,十几年了,这张脸稍微有个表情,童瞳就知道秦澍心里在想什么,其实他何必去问,要问秦澍的所有问题,他都知道答案。
但他还是开了口:“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
秦澍抬头,却不出声,疲惫的眼神盯着童瞳。
两人沉默无声地对视,要到了这尽头,才这么心无旁骛地坦诚。
秦澍说:“我喜欢你。”
童瞳的喉咙动了动,他以为听到这句话,自己会感动,至少,期待了这么久的一句坦白,心中会山呼海啸。
他预想过各种情绪,唯独没料到最终是平静。
他站在秦澍面前,平静地起身,平静地一件件脱掉了自己的衣服,T恤、球鞋、袜子、皮带、牛仔裤……他站在秦澍面前,身无一物,窗外炽烈的光透过闭不拢的百叶窗缝隙打到他身上,一道道的金光。
明与暗的交替中,少年的锁骨突兀挺立,胸骨连着薄薄的腰线蜿蜒向下,腿并不瘦,然而那些肌肉却因为修长的腿骨而显得线条柔和。秦澍的呼吸一寸寸急促了起来,撑在沙发上的手指蜷曲,他记得那些相拥而眠的夜间搂着童瞳,整个人是柔软的,然而此时,眼前赤诚坦荡的人褪去了柔和,瘦削的骨架写满了凌厉的侵略之意。
屋内暧昧如潮,然而童瞳眼神如禅,平静如水,他问:“你什么感觉?秦澍,你告诉我,你兴奋吗?有反应吗?想上我吗?”
秦澍脑中“嗡”地一声,电光火石的一瞬他似乎明白了什么,这些话……他跟边城那场石破天惊的对话和殴斗,童瞳都知道,他都听到了。
他整个人怔住,动弹不得,童瞳走上前来,他的气息扑近,天然的一股雨后青草地的味道,小时候秦澍总是开玩笑说小瞳你怎么一股泥巴味,害得童瞳每天洗澡拿刷子拼命刷自己,而后长大了,一次春日里的大雨,秦澍跟一起躲雨的童瞳说:“哎你知不知道,你身上就是这种味道,跟这青草地一个味儿,还挺好闻的,神奇。”
青草的气息包裹了秦澍,童瞳凑到秦澍跟前,眼神向下瞥了瞥,脸上微微有笑意,他叹了一口气,说:“边城说得不对,他冤枉你了,你看,你都这样了,你怎么可能没有反应,你喜欢我,你想上我,是不是?”
秦澍没法回答,他咬紧了牙关,把所有无法宣之于口的语句都嚼碎了吞进肚子里,可是并没有用,童瞳继续笑了下,一道细细的金光正打在他眼睛上,睫毛如金色透明的蝴蝶翅膀扇了扇,他的手指压在秦澍嘴唇上:“可是你不敢,你跟我做了,就再也没有退路,回不去了。”
秦澍周身僵硬如石雕,此刻的童瞳熟悉又陌生,他没有征得自己的同意,就肆无忌惮地开启了诱惑,这诱惑的本事浑然天成,与生俱来,这么坏,又这么吸引。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一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小孩,长成了一个自己完全无法控制,举手投足都受控于对方的,诱人的“妖”。
金光闪烁的眼神中,秦澍竟然看到一丝怜悯,童瞳在怜悯他!
软弱已经到了尽头了,再走下去,便是眼睁睁看着眼前的人离开,远去,与他人一起。
童瞳今天是来告诉他这个的,安安静静的,坦诚的,赤裸的,告诉秦澍未来会如何。
秦澍还在发呆,童瞳已经起了身,从地上一件件捡起了衣服背对着他穿回了身上,一边穿一边缓缓地说:“秦澍,我喜欢你很久了,曾经我设想过很多,如果你跟我说,你喜欢我,一辈子只想跟我在一起,即便你跨不过那一关,不上床,我也不会介意,我会跟你在一起的,你做得到吗?”
时间仿佛在倒淌,一万根针戳到了秦澍心上,他想开口说“我会”,然而……
童瞳穿好了衣服,冲秦澍温和地笑了笑,转身走了。
五层的楼梯一圈圈地旋转向下,童瞳奔走得越来越快,最后一溜台阶下,穆柯正皱着眉仰着头看向五楼那扇闭着的窗,童瞳走到最后的楼道口顿住,心里始终提着的那口气突然就散了,百无一用是执念,他对自己自嘲,可他原本就什么都没有,也就剩一腔执念了。
如今这执念散了,浩瀚的自由突然扑面而来,原来滋味并不算愉快。
第16章 计较
边城,从昨夜到此时,童瞳脑子里都被始终怀抱妄念,而今骤然破碎的真相塞满,直到此时,边城的名字才突然蹦进了脑海。
对,边城说喜欢他,童瞳记了起来。
真荒谬啊,边城从第一眼就见证了他的所有狼狈不堪,激烈失控,却竟然对秦澍说喜欢上了他,童瞳觉得这世界真疯了。
可这荒谬也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边城的名字突兀地闯进脑海,又很快退散,童瞳来不及多想,只觉得随着今天这个荒谬的结尾,他对边城那一丝敌意也都烟消云散了,都结束了他想,秦澍,绿岛,在这里认识的所有人,都将从此退出他的生活,彻彻底底。
穆柯叉着腰,不耐烦地仰头瞪着五楼紧闭的窗户,没听到什么大动静,正想要不要冲上去把童瞳拽下来,就看到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出了楼道。
两人闷声不响地往学校走,穆柯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人就是前男友?怎么有嘴巴那么欠的前男友,头上包的绷带八成是嘴贱被人揍了,揍得好。
穆柯心里脑补了一出大戏,莫名其妙被骂的心里稍微舒坦了点。
“那人……”穆柯试探着开了口,他并不想让童瞳难受,试着找了找字眼,立场坚定的站在童瞳一边:“有点儿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