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鸽(78)
可是没有人做错什么,他们是这世上对彼此最熟悉的人,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知道归知道,却毫不关心,他们连分手的理由都找不到,无比和谐的面具下,是无比的沉闷,就像这个城市的夏天,被人糊了一头一脸的猪油,透不过气。
这还不是最难受的,中间有一段两个人心里明知感情已经是一团死水,却又像要抢救绝症病人一般地想要再努力一下,刻意地对对方好,制造浪漫,然而所有的努力最后都只剩下一种力有不逮的难堪和尴尬。
片子简直闷到不行,半坡的空调很足,头顶还有风扇在转,但童瞳觉得堵在心里。
终于放完了,有种半辈子都过去了的感觉,前面的学生们如释重负地大叹气,有人往后走去卫生间,认出躲在角落里的沈沉,一通咋咋呼呼之后沈沉被拱到了前排人群中,都让他来说说片子的观后感。
童瞳没听沈沉怎么说,跟程见打了个招呼,推门出去透个气,小院里一堆植物长得生机勃勃,童瞳拎着啤酒瓶坐在藤椅上,心里说不出个什么感受。
所有到末梢的爱,曾经都有一个热烈绚烂的开场,人人都知道却不愿承认,爱是消耗品,片子里的两个人到底在一起了多久,三年?五年?如果还跟边城在一起……童瞳算了算,差不多也是五年,他们也会走到末梢吗?
黑暗逼仄的楼梯里,边城曾说:“小瞳你记好,我对你,永远不会变。”
童瞳突然很想知道,已经五年了,那些爱是消逝了,还是仍旧在?
他想知道,但已经没有勇气去寻找答案。
院子里喝完一支酒,童瞳起身推开酒吧的门,里头一改方才看片子的沉闷寂静,沈沉又在朗诵诗,豪情万丈地深情着:
“我用什么才能留住你?
我给你瘦落的街道、绝望的落日、荒郊的月亮。
我给你一个久久地望着孤月的人的悲哀。”
……
我给你我的寂寞、我的黑暗、我心的饥渴;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童瞳倚在门口,看着慷慨激昂的沈沉,突然头顶一声炸雷惊天般震响,一瞬间,夏末最后一场暴雨倾盆而下,童瞳转身,突如其来的瓢泼雨幕落在眼前,高压和闷热瞬间就散了。
第一场秋凉。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
第64章 超脱
摄制组又出发了,童瞳终于还是知道沈沉卖房的消息,木已成舟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叹了口气,沈沉总算请了个制片人,也是以前的老搭档江辉,江辉进组之前就已经把剩下的钱怎么花好好计划了下,他的任务就是花钱以及省钱,也因为他的到来,童瞳终于乐得从兼任的半吊子制片人身份摆脱了出来。
这一趟出门要很久才会再回来,江辉做了足有5个多月的行程计划,一条线顺下来把剩下的片子都拍完,这样省时间也省费用,只是前期筹备要做得很充足,江辉根据童瞳的方案已经把沿途的地接资源对接好,有了制片人以后,整个组的工作节奏都顺利了很多。
行程计划是从南京直飞新疆,而后一路南下,青海,甘南,川西,云南,最后在冬季补拍完雷州半岛的部分后便可以收工。
飞机上沈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童瞳摘下耳机,心知肚明这人肯定是有重要的话要说,他也不说话,静静看着沈沉。
果然,沈老板眉眼带笑,悄声说:“其实最近平台一直在联系我,自从上次他们对接过来的赞助商半路鸽了以后,就一直像找补似地在示好。”
童瞳问:“都怎么说?”
“说一直在联系别的赞助商,有几家还挺有兴趣的,要不要坐下来聊聊。”沈沉说。
“你去聊了吗?”
沈沉不屑一顾:“聊毛线,我跟他们说,如果你们不是十足有把握能拿下,对方不是特别有诚意,就别坐下来瞎几把聊了,没什么好聊的。”
童瞳忍不住笑,这回答,十分沈沉,但是钱啊,哪会自个飞到你跟前,嘴上那么硬,落到实地还不都得弯下膝盖去求爹爹告奶奶,要不也不会特意空出一个多月来拍广告片了,他说:“别啊,该软还得软。”
沈沉却说:“咳,关键时刻咱们还是得有态度,咱们是缺钱,但也不能被人遛着玩儿,明明没什么意向,非要一堆人坐下来扯七扯八,他是缺人陪吗?外边陪聊也都按小时收费呢吧。”
童瞳觉得沈沉其实也是嘴硬心软那一挂,原则都在嘴上,为了这项目完全可以骨头暂时软一软,他追问:“看你样子肯定还有下文,说吧,别卖关子了。”
沈沉摸了摸下巴:“咳,谈不上多好的下文,就平台自己给了我一个定心丸,说是他们上头批了一个纪录片扶持计划,接下来好几年都会重点扶持纪录片频道,要做成中国的discovery,凡是平台评级是S级的,都可以拿到扶持基金。”
童瞳反应过来:“咱们不早就是S级了么?”
“对。”沈沉笑嘻嘻的:“所以咱们铁定会拿到一笔扶持基金,外加平台定下来的采买,我算了下,不光能保本,还能小赚一笔。”
童瞳也很高兴:“那你的房子可以赎回来了。”
沈沉一愣,他倒完全没想到过这个,跟着一笑:“那房子卖都卖了,不重要,我跟你说,只要开播,一集爆了之后,平台还可以卖贴片广告,到时候的收入都可以跟咱们对分,所以啊,还有得赚,关键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有了这一次,咱们下一季的吟唱者,以后更多的项目,都不会再这么捉襟见肘了。”
童瞳想到更多:“对,这是一个可以持续生产的IP,我们可以围绕它做更多,线上是节目,线下可以撺一个世界音乐演出,不光是咱们的吟唱者音乐人,还可以跨界跟艺术家,各种音乐人合作,到时候视频平台、音乐平台、线下演出、艺术圈全都可以联动起来。”
两个人越聊越兴奋,四只眼睛都冒着星星,真的太好了,孤注一掷地开始,兜兜转转,总算不算是白忙活一场。
沈沉又说:“小瞳,你还记得樊昱吗?他是真的想一起做部电影,有空你也一起想想咱们可以做个什么故事?我想好了,做电影也是咱们铁三角,你做编剧,阮飞做主摄,咱们几个人可以做所有想做的影视项目,你说呢?”
童瞳点头,从樊昱拍那条广告片的效果来看,他倒也不是没有从偶像转型成演员的可能性,写一个电影故事,童瞳有那么点兴趣。
沈沉看起来很上心,没有导演对做电影不感兴趣,何况现在算是时机不错,童瞳突然想八卦一下沈沉和樊昱,话到嘴边又咽下去,算了,八卦不是他风格。
这趟看起来如此漫长的拍摄,然而真正投入进去之后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旅行和拍纪录片有个共同点,一路会看到无数人的人生,看到这世间的生活方式千千万万种,尽管童瞳一再告诫自己只是个旁观者,记录者,去投入自己的感情是不专业的表现,但就是没办法,他就是控制不住地会被他人的命运和生活打动。
在远离城市的地方,当外物被祛除,人心里,精神里的一切都会被放大,这些吟唱者,他们是牧马人也好,摔跤手也好,避世的隐士或是入世的俗子,他们也许一辈子也不会走出生养的地方,但在他们心里却有个不设限的世界,高远辽阔,生生不息。
语言归语言,吟唱归吟唱,语言可以互不相通,但吟唱者天下大同,唱天葬的僧人和唱婚嫁的阿嬷,他们的歌声可以互为交融,如此矛盾却又仿佛合该就是一体,生,老,病,死,喜,乐,悲,欢,生命存于世间,逃不开七情六欲,却可以直面它,用歌声赞颂它或是消融它。
超脱,有一天童瞳突然想到这个词,那一天同一个家族里婴儿的新生与残年老人的去世几乎发生在同一刻,生与死仿佛互为交替,一个生命消逝了,另一个生命才刚刚启程,“轮回”两个字如此鲜明地在眼前上演,他突然就明白了一些事。
过去也好,此前也好,边城说过沈沉也说过,小瞳你什么时候可以往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