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风水先生(96)
“男人!”樊烬着实吃了一惊,旋即又忿忿不平起来。
难怪夏景生不愿留在寨中,原来是傍上了这么个对象。
樊烬一面唾弃着夏景生的龙阳之好,一面心生不满,他越发觉得自己的计策是对的。
夏景生是彭月的儿子,原本与大家一样,该在寨子里土生土长,怎么去了趟城里,就染了一身城里人的做派。
樊烬最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光说不练假把式的城里人,一个个穿得人模狗样的,可就连最简单的近身肉搏都不会,还要用什么新制手/枪。
夏景生的功夫底子这么好,就该呆在寨子里。
这么想着,樊烬把信纸凑到烛火前,看着那写满了汉字的信纸,缓缓化作灰烬。
第八十六章
笋芽觉得, 今年的冬天格外冷。
往年到了这个时候,她的腿脚还算利索, 可今年却不知为何, 成日酸痛得厉害。
今日一早醒来,腿上更是胀痛,稍一动弹便如同针扎。
彭田自然察觉到了笋芽的异样, 特地免了她的近身服侍:“左右没什么事,你去歇着吧。”
笋芽却不放心,彭田闭关时,需有人在练功室外守着,若彭田过了时辰还未出来, 笋芽便要叫门。
虽说没发生过什么意外,笋芽却相信小心驶得万年船, 一直都恪尽职守。
只是今日怕是要破例了, 她腿脚实在疼得厉害,坐立不安的。
除了歇着也做不了什么。
刚巧樊烬前来问早,见笋芽走路一瘸一拐的,赶紧将人搀住。
“今年的冬天可真难熬, 这腿上的毛病是一天比一天重了。”笋芽叹息道。
“你去歇着吧,这儿有我呢。”樊烬主动道, “我来替你看着。”
笋芽迟疑道:“你?!这……不太合适吧。”
“师父闭关, 做徒弟的理应侍奉在侧,没什么不合适的。”樊烬体贴道,“你放心罢。”
笋芽见他坚持, 也被说动了,便细心嘱咐道:“你就在外头守着,姑娘不喜欢人进屋打扰。”
樊烬应下,循例在外头守着。
笋芽见一切如常,便先行离去。
樊烬见人走了,先在外头守了片刻,而后扳动练功房的门。
房内,彭田正闭眼打坐,樊烬试探着靠近,见彭田并无反应,举动越发大胆起来。
他知道禁药藏在彭田右手边的柜子里,一步步小心翼翼地挪过去,努力地屏息凝神,不让人发现。
很快,他碰到了柜子,可柜子是锁上的。
钥匙彭田一向随身带着。
樊烬便又转身去翻彭田的外衫,终于翻到了钥匙。
他打开柜子,从里头取出锦盒,把里头的瓷瓶掉了个包。
在做完这一切后,他刚把柜子阖上,身后便传来彭田的声音:“樊烬?你在做什么?”
樊烬垂首而立道:“笋芽腿脚不爽利,我在替她值守。”
“你?!”彭田疑心顿起,“你进来内室做什么?”
樊烬一下子跪下来:“师父,是我一时鬼迷心窍,想要旁观你修行的秘诀,这才擅作主张,闯进门来。”
彭田盯着伏跪在地上的人,冷声道:“抬起头来!”
樊烬抬头,彭田瞧见他的手紧紧攥着,便朝他手上指了指:“手里攥着什么?”
樊烬摊开掌心,掌上是一枚质地软和的暖玉。
彭田一眼便认出,这是她的物件,樊烬竟行此等偷盗之事,彭田彻底冷了脸色:“樊烬!定是我平日太纵容你,以至于你如此放肆!”
樊烬认错态度良好,脑门在地上磕得带响:“徒儿知错了,求师父原谅。”
“徒儿见这软玉品相上佳,只是瞧着未经雕琢,造型太过单薄,这才动了将这玉再行雕琢的心思,并非存心偷盗此玉。”樊烬认错道。
“如此说来,你倒是好心。”彭田叹息一声,摆摆手,“起来吧。樊烬,你天赋上佳,莫要再将心思用在此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上。”
樊烬规矩地应下了,彭田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此时的夏景生,还不晓得一个不速之客上门了。
他听见敲门声,甫一开门,就见樊烬站在门外。
“有事吗?”夏景生问。
樊烬也不等夏景生准许,大步踏进屋:“我是来道歉的。”
嘴上说着道歉,那架势却十足一个大爷,没有半点道歉的样子。
夏景生也懒得与他计较,关了门,径自沏茶。
寨子里一向是喝大碗茶,夏景生好容易托人捎了套茶具过来,自然比不得平日里在孙家用的,好在聊胜于无。
樊烬看着他考究的动作,只觉得一阵牙疼。
他向来不懂这磨磨唧唧泡出来的茶叶好在哪里,浅浅的一杯,进了嘴还没喝出味儿呢,就没了。
夏景生却颇得其乐,不疾不徐地泡好一杯茶,递给樊烬。
樊烬不大自在地端起那小茶杯,举杯道:“比试当日是我莽撞了,我给你赔罪。”
说完,把那茶一股脑儿吞了下去。
那茶对他来说跟猫尿似的,既不好喝,又不解渴,可他想着给夏景生面子,便又拿起茶壶倒了一杯。
边喝还边指着茶叶评价:“好喝。”
夏景生头一回听见有人用“好喝”来形容茶叶,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樊烬脸色一僵:“你笑什么?”
夏景生摇摇头:“没什么。”
他越是这样避而不答,樊烬便越觉得那个笑大有深意。
他又一次被激怒了,夏景生一定是在偷摸着嘲笑他。
樊烬这样想着,好态度也不见了,硬声道:“你当真不愿留下?”
夏景生沉默着给樊烬倒茶,却被樊烬一手挡开:“你说话!”
“我不愿。”夏景生索性自斟自饮。
刹那间樊烬松了口气,可随后便是失落与愤怒。
他趁夏景生回身煮茶的功夫,往那茶中加入禁药,亲眼看着夏景生毫无所觉地端起杯子。
“为什么?”樊烬问。
“什么?”夏景生没听懂这没头没尾的问话。
“为什么不愿意留下?”樊烬把手藏在桌下,掌心紧紧地攥着那药瓶,“寨子里不好吗?你是苗姑的儿子,理应留在寨子里。”
夏景生摇头道:“有人在等我。”
他没说名字,可樊烬一下子就明白了,夏景生话里的他,是那个叫孙闻溪的男人。
樊烬不再犹豫,他举起茶杯:“既如此,我也不强人所难,以茶代酒敬你,从今往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
夏景生不疑有他,端起茶杯,轻嗅片刻,将茶饮尽了。
“给我讲讲吧,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他,是什么样的?”樊烬难抑心中的好奇,急切地想从夏景生口中听到关于孙闻溪的讯息。
“他……很好,是他让我懂得,什么是爱……”夏景生说着说着,眼皮越来越沉。
他努力地张大眼睛,却无济于事。
眼前樊烬的身影逐渐模糊,夏景生眨眨眼,樊烬又变成了孙闻溪,正冲自己温柔地笑着。
夏景生伸出手去,用尽全力想要将人留住,可下一刻,脑门一痛,便全然不晓事儿了。
樊烬看着趴在桌面上的人,唇边漾起一丝冷笑。
“你很快,就会忘了他的。”樊烬瞧着夏景生的脸道。
夏景生觉得,他仿佛来到了混沌之界,周遭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当他再次看清眼前的景物时,只觉得一切是那么的陌生。
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只本能地依靠自己醒来看到的第一个人。
“我是谁?”夏景生问。
“龙迟,你终于醒了,你可知我有多担心。”樊烬一脸担忧地瞧着夏景生。
“龙迟?”夏景生默念着这个名字,却全然唤不回脑中的记忆。
他茫然地看向樊烬:“你……叫什么?”
“龙迟,你不记得我了?”樊烬一脸受伤的神情,“我是阿烬。”
“阿烬?”夏景生轻声念叨着,只可惜,他的记忆如同一潭死水,这个称呼也无法唤起一丝波澜。
“龙迟,来,我们先喝药。”樊烬将夏景生扶起,却没让他倚着靠枕,而是想把人搂在自己怀里,一勺一勺地喂药。
夏景生挣扎着想要坐起身来,樊烬的靠近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龙迟……”樊烬板起脸,“不过睡了一觉醒来,你竟与我这般生分?”
夏景生心头一疼,他像是格外在意樊烬的感受,舍不得他有一丝一毫的难过。
“我们先前,很熟吗?”夏景生迟疑道。
樊烬看了他一眼,把药碗往案上一放,起身便走。
夏景生见状,一把拽住樊烬的衣袖,从口中挤出三个字:“你别走。”
樊烬满脸沉痛道:“你竟忘了我们的关系,莫不是从前你说喜欢我,是骗我的?”
夏景生怔住了,他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阿烬,我们是恋人?”
“你说呢?”樊烬并不正面回答,脸上一派意味深长的表情。
夏景生听了这话,原本忐忑茫然的心竟渐渐安定下来,他对樊烬的话深信不疑,打从醒来以后,他便对樊烬多有依赖。
若他们不是恋人,那这般强烈的依恋感从何而来?
“阿烬。”夏景生郑重承诺道,“虽然我忘记了许多事情,但我答应你,一定会努力想起来的。”
听了这话,樊烬的态度渐渐软化,他坐到夏景生身边,轻声道:“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我们还有大把时间。”
值此温情时刻,房间的门却忽然被推开了,彭田满脸铁青地看着面前的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