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风水先生(22)
见夏景生在饭桌上被落了面子,夏景瑞心中大为欢喜,又想起孙闻溪那不清不楚的性向,登时觉得自己机会大增,便殷勤道:“左右我没事,我陪你去百货商店吧。”
不曾想,却挨了何开晴的一记眼刀:“有你什么事儿?”
说完,又眼巴巴地看着孙闻溪。
孙闻溪应道:“何小姐盛邀,我岂有不作陪的道理。”
于是,众人便在饭店门口作别。
何开晴的视线,一直紧盯着孙夏二人。见他们一没深情拥吻,二没依依不舍的道别,心下松了大半。乘电车前往百货商店的路上,她也活跃了些。
电车有些晃荡,车上已没有空位。
何开晴脚下一晃,冷不防身子往前跌去,好在孙闻溪伸手扶了一把:“当心。”
何开晴先惊后喜,听话地站直了身子,身侧的手却不安分,想伸手去牵孙闻溪的手。
却牵了个空。
孙闻溪将人扶好后,便站远了些,让何开晴够不着。
四周都是人,何开晴到底做不出投怀送抱之事,只得规规矩矩站好。
好容易挨到站了,何开晴兴冲冲地往百货商店走,孙闻溪跟在后头,始终跟她隔了一个身位的距离。
商店门口有个卖花的小童,正提溜着篮子叫卖,瞧见孙闻溪,便仰头脆生生地喊了句:“先生,给你漂亮的女友买束花罢。”
何开晴满怀希望地看向孙闻溪,见一向知情识趣的孙少,在小童的花篓里拿了一支花,将银钱放了进去。而后,冲着小童摇了摇头:“这位小姐很漂亮,却不是我的女友。”
小童大抵也是第一次遇上这样的事情,鞠了个躬便跑开了。
何开晴看着孙闻溪手中的玫瑰,试探着问道:“这花真好看,闻溪哥买来送给谁?”
孙闻溪笑笑,将那嫣红的花朵凑至鼻尖闻了闻:“不送人,只是看见这花,想起一个如玫瑰般带刺的人罢了。”
第二十三章
何开晴与孙闻溪走进百货大楼,行至二楼男装区。
货架上是琳琅满目的男装,何开晴选中一件靛蓝色的平驳领马甲,笑着问道:“闻溪哥,这件怎么样?”
“款式很不错。”孙闻溪点点头,“靛蓝不会过于死板,又不失稳重,日常穿搭格调高雅绅士。”
售货员热情地招呼道:“一旁有穿衣镜,先生若不嫌弃,可以试试。”
孙闻溪将马甲套在衬衫之外,非常合身。
售货员笑道:“这是标准的尺码,先生身材真好,这款马甲挑人,往日来试的客人,总会过于紧身或过于肥大,像先生穿着这么合身的,倒不多见。”
售货员以为这是为孙闻溪挑选的马甲。
孙闻溪脱扣子的手顿住了:“我记得,何家两位少爷的个头比我矮一些,如此说来,衣服穿在他们身上,岂不显得宽大?”
何开晴不好意思地追问售货员:“可有小一号的码数?”
售货员摇头道:“马甲都是按标准身材的尺码做的,若要小一号的,最好到裁缝店里订做,那样做出来,才是最合身的。”
如此一折腾,何开晴也没了逛的心思,两人在大楼的休息凳上坐下。
“家中可还好?”孙闻溪问。
“还好。”何开晴轻轻拽着手中的帕子,“大哥的身子虽不见起色,却也没有再恶化下去,左右不过是吃着几味药。至于二哥,他收养了个孩子,待那孩子极好……”
何开晴转眼瞧着孙闻溪,瞧见他额际晶莹的汗珠,忙拿了帕子替他擦,孙闻溪下意识地躲开。
两人都愣住了,何开晴的手堪堪地停在空气中,又迅速地缩了回来。
“闻溪哥,我……”何开晴轻声道,“打从第一回 瞧见你,我的心就再难平静……”
“何小姐。”孙闻溪指着方才那件马甲,状似无意道,“那衣服再漂亮,要是不合身,也不适合你,人亦同此理。”
“可若是我实在想要那衣服呢?”何开晴不死心地追问。
“世上漂亮的成衣千千万,我相信何小姐一定能找到最适合你的那一件。”
何开晴不是个愚笨的,自然听懂了孙闻溪话里的意思。
这是明明白白的拒绝。
何开晴从小便是天之骄女,向来只有旁人倾慕于她。孙闻溪是第一个让她动心的男子,没想到竟出师不利。
可她却不恼,知道不能做恋人,便也坦坦荡荡地笑开来,凑到孙闻溪耳边轻声说:“那你且告诉我,我是输给男人,还是输给女人?”
孙闻溪正了正衣衫的领子:“我将你当妹妹,又何来输赢之说?”
他的眼神那样诚恳,直看得何开晴心里连最后一丝不甘也消弭了。
何开晴满脸绯红,伸手锤他胳膊:“你这张嘴啊,若真有心哄一个人,还不知能甜成什么样子。”
孙闻溪两手一摊,满脸无辜。
夏家姨娘一见夏景生与夏景瑞回到家中,便嚷嚷开来。
大家伙劝了好一阵才劝住,等回了房,夏姨娘还冲着掩上的房门啐了一口:“可真是个灾星,碰上他就没好事儿。”
“快些说说,你与何家小姐如何了?”关上门,夏姨娘焦急道,“可是成了?”
“哼,人家哪里瞧得上我啊,一心冲着孙少去了。”夏景瑞愤愤地取出相机,“不过我瞧着,孙少对她倒是不冷不热的,如今何家出了事儿,家境已大不如前了,孙少是新贵,未必瞧得上她。”
夏姨娘压低了声音:“夏景生和孙少,当真有私情?”
夏景瑞略一思量,摇摇头:“旁的倒没什么,就是他俩总粘一块,我跟在后头拍了好些照片,出格的事儿倒真没有。”
夏姨娘一扬手绢,笑道:“就算是有,那也不会当着你面啊……你是说,拍到许多照片?那我们索性……”
“娘的意思是,把这些照片给报馆?可……他们只是走得近了些,并不能说明什么。”
“是真是假有什么打紧,只要上了报,自然有人当真。回头让老爷看到,气不打一处来。老爷一生气,日后的事情自然好办了。”
夏景瑞握着相机,点头道:“儿子明白。”
两日后,《江城日报》社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是一叠洗好的照片。
照片上孙闻溪和夏景生凑在一起登山,瞧着很是亲密的样子。报社记者大喜过望,又是一桩绝佳的花边新闻。
这一日,夏景生收到吉祥戏班送来的请帖。兰承云生辰在即,当天将在吉祥戏班举办专场演出。
这演出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去的,得是吉祥戏班的熟客,方能得到邀请。
夏景生到时,吉祥戏班外头围了一大圈看热闹的人。
瞧见夏景生,便窃窃私语起来:“我还当夏大少不会来了呢,近日他跟孙少打得火热,没想到还是不忘旧情人啊。”
话音刚落,孙闻溪骑着摩托风驰电掣地赶来了,刚解下头盔,就听人说:“哟,孙少怎么也来了,难不成是来捉奸的?”
“你懂什么啊,听戏班伙计说,孙少也曾包场听过兰老板的戏。”
“诶,这倒新鲜,难不成夏大少和孙少不是情人,是情敌。”
“休要胡说,情敌哪里有这样亲密的道理。”
众人各执一词,莫衷一是。
孙闻溪全当没听见,大步流星地朝里走去。班主笑意吟吟地将孙闻溪引至座旁:“孙少,这是您的位置,您瞧,这头一排的位置,视野是极好的。”
孙闻溪点点头,环视一圈,正巧对上夏景生的视线。
夏景生的位置虽也在头排,两人却一左一右,中间隔了好几把椅子。
“这座位排得不好,我与景生相熟,这位置怎么如此疏远?”孙闻溪笑道。
“哎哟,您瞧,底下的人不懂事儿,我马上将位置换过来。”班主赔笑道。
于是,孙夏二人的位置再度挨在一块儿,夏景生喝着那雨前龙井,蹙眉道:“怎么坐到一块儿来了?”
“有你陪着听戏才有趣,这南戏我向来听不大懂,有你在旁边提点一二,我便能明白了。”孙闻溪学着他的模样,端起茶杯酌饮一口。
夏景生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宾客陆续进场,孙闻溪身旁忽然坐了个人。
“孙少,别来无恙。”那人说。
那人西装革履,穿着打扮与戏班的氛围格格不入。
偏偏他的气质与西服半点不搭边,即便打扮得文质彬彬,也掩盖不了他眉间的阴鸷与戾气。
孙闻溪冷声道:“宋晖,你到江城来做什么?”
夏景生微微一怔。
他听出孙闻溪话语里的戒备与漠然,孙闻溪待人接物向来有礼,鲜少将厌恶表现得如此明显。
不由地,夏景生多瞧了宋晖两眼。
宋晖剃了个光头,脑门上裹着个圆礼帽,一身打扮颇有些不伦不类。
一开腔,声音跟金属摩擦似的,喑哑里带着恶意:“就许你来江城做生意,不许我来?”
“我可听说了,你在江城还是一样受欢迎,天天风花雪月,好生快活。这不,都捧起戏子来了。”
宋晖话音刚落,台上的幕布便缓缓拉开,兰承云款步上台。
那粉色的织花戏服衬得他身段玲珑,举手投足间皆是曼妙风情。
今日这一折《玉簪记·琴挑》讲的是才子潘必与尼姑陈妙常之间的故事,台上兰承云与冯宝儿一唱一和。
孙闻溪见二人眉目传情,心下竟不似当日般介意,倒是觉着两人“郎”才“女”貌,真真是璧人一对。
一曲唱毕,众人鼓起掌来。兰承云刚要谢幕换衫,忽听那宋晖在台下喊道:“兰老板唱腔一绝,不知唱起《十八摸》来,该是怎样一番销魂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