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风水先生(58)
夏景生下意识地打量这孙闻溪,发现孙闻溪也正看着他。
“怎么?又想让我讲戏?”夏景生笑道。
孙闻溪嘴角扬笑,还未答话,旁边有亲朋端着酒杯上前来,便又去饮酒叙话了。
宴席从早摆到晚,戏班子都换了好几轮,夏景生只觉得同样的祝福话听得耳朵都生茧子了。
眼见着距离散席还有一段时间,小厮过来搀夏景生。
“少……”那小厮原想称呼夏景生为少奶奶,可转念一想,又改口了,“少爷,我扶您回房歇着吧。”
夏景生喝了一肚子水,此刻清醒得很,他坐在精心布置的婚房里,难以自抑地紧张起来。
方才那喜婆特意端了个托盘进来,托盘上摆着个小瓷罐。
夏景生原本不知那罐里装的是何物,可那喜婆当着夏景生的面儿打开罐子。
罐中是洁白的膏体,闻上去还带了股幽香。
“这新人圆房,难免孟浪了些,有了这软膏,新姑爷便不会受伤了。”喜婆笑道。
一瞬间,夏景生明白过来,那罐子里装的约莫是润滑剂一类的东西,他慌忙收起来。
千工拔步床前红烛高照,夏景生确认四下无人,才小心翼翼地从袖中取出那本被藏起来的画册。
画册上的人像惟妙惟肖,夏景生满脸通红地看着那些“姿势”,心跳愈发急促,可他记得师傅的叮嘱,新婚七日内不能圆房。
不多时,房门处传来响动。
夏景生倏地将画册塞到一旁,“如临大敌”般盯着房门。
孙闻溪走了进来,明明彼此早已熟悉,夏景生还是下意识地攥紧了袖子。
孙闻溪没往床前来,径自走向衣柜,从柜中取出一床被褥,将那褥子铺在地上。
孙闻溪抬手解开喜服的扣子:“我没忘你师傅的话,你放心,今日你我都没喝酒,自然不会出事。”
“你为啥不问问师傅,为什么不能圆房,圆了会发生什么事?”
“也许是天机不可泄露,也许是不想多生事端,既然师傅不明说,我做徒弟的,自然不便多问,师傅说不能,那是断断不能的,还请闻溪忍耐。”夏景生没想到,新婚之夜孙闻溪会有如此叫人心安的举动,
“景生,你不怕我控制不了吗?”
“不怕。”
“因为你有鞭子吗?”
“不是,因为我有透视眼。”
“哈哈哈哈哈,不是阴阳眼吗?”
“对你,要使用透视眼。”
“那你看光了我的身子吗?”
“不能再胡说了,再胡说要出事了,睡吧,有事儿明早再说。”
说完,夏景生侧转身子,静静看向躺在地铺上的孙闻溪,就着红烛,感觉越发喜欢这人的做派。
原本拔步床的设计,就是为了保障新婚夫妻的私密,如今,那围帘成掩盖夏景生的各种情绪,他悄悄瞧着闭上眼睛的孙闻溪,嘴角不觉勾起了一丝笑意。
折腾了一天的他,竟毫无睡意,睁眼瞧着那床栏上活灵活现的鸳鸯。
他不知道的是,躺在地上的孙闻溪,也正睁着眼,看着桌上的一对红烛,久久无法入眠。
而此刻,孙家的门房可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一个衣衫褴褛的疯女人赖在孙家门前不肯走。
一直语无伦次地说着:“求求你们,让我见孙少和夏大少一面吧,现如今只有他们能救我了。”
正值宴散,宾客们醉醺醺地出来,许多人冲着那疯女人指指点点。
门房头疼道:“大姐,你可快走吧,再不走我让巡捕房逮人了!”
正巧今日来参加婚礼的就有叶恒朗,门房看见他,就跟看见了救星似的,苦着脸道:“叶警官,这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疯女人,净说胡话。”
叶恒朗皱眉道:“你是谁?”
“我……我只有见到孙少和夏大少才能说。”那女人回答。
叶恒朗看了眼手表:“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我知道……今天是孙家和夏家的大喜日子。”女人委屈的语气,让门房浑身一激灵。
“洞房花烛夜,那两位怎么可能见你一个外人?”叶恒朗仔细打量着那女人。
“求求你们,我真有性命攸关的急事求见二位,否则也不会挑这个时候上门。”女人满脸无助地落泪道。
她整张脸上都是灰,此刻抬手抹一把,竟显出几分清秀来:“若是他们不见我,我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门房止不住疑心,这莫不是孙少在外惹的风流债吧,要不然怎么偏偏是今儿个找上门呢?
门房为难道:“叶警官,你看这该如何是好?”
“你去通禀一声罢,才散席,新人或许还没睡下,我在这儿看着她。”叶恒朗说。
门房答应一声,赶紧前去通禀。
孙其满一听,当即拍桌道:“不可能,闻溪虽然爱玩,却不是这般不负责的人。景生的品性我更是一清二楚,绝不可能!”
“可老爷,那女人在外头闹得可凶了,就是不肯走!”门房迟疑道,“外头许多宾客都瞧见了,影响不好。”
“你还知道影响不好!”孙其满怒道,“一开始怎么不撵走!罢了,让她进来,我倒要看看,她能说出些什么来!”
孙家派了两个下人,将女人提溜进门,甩在地上。
孙其满坐在上首,冷冰冰地瞧着蓬头垢面的女人:“你到底是谁?”
女人蜷在地上,有气无力道:“你且告诉他们,我是丽都舞厅的莫虹。”
听到舞厅两个字,孙其满的瞳孔一下子收紧了。
他既能同意这门婚事,自然对夏景生的家庭背景、生活习性了如指掌,也知道夏景生不会跳舞,更不可能出入舞场。
很明显,惹事的人是“舞场高手”孙闻溪。
孙其满绷着脸道:“你去,将这原话复述给少爷听。”
小厮站在新房门前,忐忑地敲门道:“少爷,少爷,你可睡下了?”
敲了半天,房里却没动静。
小厮附耳上去,贴着门听了一阵。
忽然,房门被拉开了,小厮一个没站稳,险些栽倒。
“什么事?!”孙闻溪脸若冰霜。
小厮自知搅扰了孙闻溪的好事,忙赔笑道:“少爷,前厅出事了,老爷着我前来问话,你可认得丽都舞厅的莫虹?”
“莫虹?!”孙闻溪一怔,“自是认得,出什么事了”
“少爷,那莫虹姑娘找上门来了,在客厅里正要死要活呢,非得要见少爷一面!”
“什么?!”孙闻溪讶异极了,当日在仙蝶舞厅,他曾亲耳听方丽华说,莫虹死了,这会儿她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这副神情,看在小厮眼中,俨然是心虚了。
小厮赔笑道:“少爷,老爷说你若是方便,便去客厅看看。”
孙闻溪回房,看了眼那拉上了围帘的拔步床,犹豫片刻,还是披上外衣出了房门。
可怜那小厮,只往房里瞧了一眼,恰恰瞧见了那地上的铺盖。
登时吓得蔫头缩脑,宛如一只鹌鹑。
两位新人压根儿就没圆房,这秘密若是泄露出去了,他这差事也不用当了。
孙闻溪穿了衣裳,急匆匆地赶到客厅,就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人坐在八仙椅上,身上脸上都是灰,和当日艳光四射的莫虹截然不同。
孙其满见他一直打量着莫虹,气得猛地一拍桌子:“你自己捅的篓子,自己收拾!”
说完,一拂袖子,走了。
孙闻溪一脸莫名,他站在莫虹跟前,轻声道:“你这是……怎么了?”
莫虹勉力睁开眼睛,站起身来,见是孙闻溪,唇边泛起一丝虚弱的笑:“救我……”说完,就一头栽倒在孙闻溪怀里。
前厅一片寂静,所有的下人都垂下眼睛,不敢窥探主人家的隐私。
可人人心里都泛嘀咕——原来孙少外头藏着人呢,看来还是个不服输的主儿,新婚之夜都闹上门来。
孙闻溪吩咐道:“准备一个干净的房间。”
随着孙少的一声令下,孙府的下人又再度忙碌起来。
端盆的、送水的、收拾房间的,宅子里到处都是脚步声。
夏景生本就难以入眠,这会儿更是睡不了了,正想到外头看看,忽然听见房外传来了议论声。
“那女人可真够胆大的,居然敢找上门来,还昏倒在少爷怀里呢,一看就是个狐媚子。”
“谁说不是呢,只是可怜了房里这位啊,洞房花烛夜,就这么生生被搅和了。”
夏景生猛地拉开房门,沉声道:“你们在说什么?什么女人?”
两个丫鬟慌里慌张地解释道:“方才有个女人找上门来,说是要见少爷,这会儿晕倒了,在那边的屋里呢。”
夏景生心下一沉,顾不得披衣裳,直接就往那房间走去。
一路上,好几个下人见了夏景生,都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夏景生一踏进房间,正好瞧见孙闻溪将人抱到床上的场景。
他也不说话,就这样站在孙闻溪身后,看着他的动作。
孙闻溪似有所觉地回头,见是夏景生,讶异道:“你还没睡?”
跟在夏景生身后的丫鬟颇有眼力劲儿地将房门关上了。
夏景生那带着血丝的眼睛直视孙闻溪:“我睡不着。”
说着,他走上前去。
饶是夏景生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还是吃了一惊。
莫虹浑身的衣服没有一处完好,全是灰尘和污泥。
“这是莫虹。”孙闻溪说。
“莫虹?!”夏景生想了一阵,终于想起有这么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