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明(29)
如此一来,镇北王钟爱寡妇的传闻愈演愈烈,甚至还传到了帝京。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这些离谱又香艳的传闻,明景宸并不知情。
他刚开始还能有力气和高炎定拌嘴,可还没等亲卫将妓院的人全部抓获,料峭的风一吹,他忽而眼前一黑,就晕倒在了对方怀里,给所有人来了个措手不及。***
“涣涣!”谭妃抱住失而复得的女儿,像是抓紧了自己的命。
这些天她以泪洗面,以为女儿丧命而生生熬干了眼泪。
绿蜡在一旁边抹泪边不忘规劝,“多亏了王爷和四小姐,小郡主才能安然无恙归来。现下您该让嬷嬷们带小郡主去后头洗漱休息才对。这些日子小郡主和四小姐都遭了大罪,该请了大夫好好为她们调理身子才好。”
“没错没错。”谭妃连忙收了哭声,又在女儿小脸蛋上贴了贴,一颗千疮百孔的心总算安定了下去。
被嬷嬷抱起来的涣涣有点不情愿,撅着小嘴喊“婶婶”。
谭妃一愣,笑着纠正道:“现在可不能叫婶婶,要喊表姐才对。”之前听雪堂里闹了出上吊跳井的戏码后,谭妃为此耿耿于怀,生出了要放侄女回香州的打算,可小叔不愿放手,提出了约法三章,答应自此不再逼迫婳若顺从,若一年后对方仍执意要为亡夫守节,对他无意,他便放她走,再不纠缠。
谭妃信重高炎定的人品,他向来一诺千金,应下了的事便不会反悔。
打私心里说,如果侄女能回心转意,与高炎定结下良缘,再好不过。然而这世上的事往往难以两全,谭妃也只敢抱有两三分希望,不论结果如何,双方安好便是她唯一的心愿了。
高炎定第一次听到这句“婶婶”,差点憋出内伤,他都能想到明景宸郁闷到极致的模样来,为此他心情大好,上前摸了摸涣涣脏兮兮的小脸,温声道:“等晚间,叔叔就带你去见婶婶,他现在在睡觉,涣涣也先去睡觉,好么?”
【作者有话说】
云州的八卦消息传得可真快呀(*′艸`*)敲碗求个海星( ˉ ˉ)孩子饿饿,要饭饭
第28章 一截窄腰
小女孩打了个哈欠,眼皮困倦地塌拉着,卷翘的睫毛颤了颤,她强打起精神想了想,忽而高兴地咧开嘴,对着高炎定拍手道:“叔叔笨笨,找不到我们,输了,输了。”
涣涣还记得明景宸说的找人游戏,因为“赢了比赛”,连从前有些怵高炎定的胆怯都一下全忘了。
不用多想就猜到一定是那祸害为了哄骗小侄女拿自己开涮。高炎定不会和五岁的孩子计较,但他不惮于将来把新仇旧恨一块儿算在明景宸身上。
可一想到那家伙如今又病恹恹地卧床不起,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还是来自于自己,不论是当初那一箭,还是这次遭贼人劫持,自己都难辞其咎。
算了,看在他这么拼命保全涣涣的情分上,加上始终找不到他细作的确切证据,那么在将来某一天他真的对自己和北地不利之前,自己不妨大度些,对他好一点。
对,只能好一点点,不能再多了。
高炎定想到这儿,从怀里掏出那把小木剑。
之前在王府门前,第一眼见到人牙子的车队,他便注意上了他们。为了不引起对方警觉,他故意骑马离开。
等车队走远后,他立刻回返,然后发现了这把小木剑,便知道明景宸就在那些人中。
于是就有了他路过莳花楼的后续。
不过也幸亏去得及时,不然光凭那祸害娇气又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恐怕最后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结果。
他将小木剑递给涣涣,“婶婶的东西先寄放在你这儿,等晚上涣涣亲自还给他好不好?”
涣涣这才点了点头,抱着新玩具跟着嬷嬷走了。
寻回爱女后,谭妃对高炎定疑虑全消,她道:“剩余的事,你不必顾忌我和涣涣,尽管放手去处置。”谭妃有自己的智慧,之前因为女儿的事失了理智,而今冷静下来细想,很快察觉到了不合理的地方。
既然女儿好端端的没死,之前那具女童的焦尸又是何缘故,她并非不知事的深宅妇人,会天真地以为一切不过是碰巧罢了。
对于丈夫的旧部,她为了避嫌,四年来对他们都不冷不热,甚少接触。
而今有人想借机生事,离间镇北王府,分裂北地军政势力,谭妃绝不会因为当初丈夫在世时的情分容忍他们胡作非为。
高炎定谢过她的深明大义,谭妃能体谅和支持他,一定程度上让他没了后顾之忧。
谭妃:“查出来是谁在搞鬼了么?”
高炎定道:“景……今日婳……婳若都与我说了,那日他听到了贼寇的交谈,得知他们一行人来自帝京。不过帝京势力派别盘根错杂,单凭这点,无法判断究竟是何人针对于我。此次涣涣遭难,皆因我之故,是我对不起兄长和您。”
谭妃制止他的赔礼请罪,正色道:“你既称我一声大嫂,我们便是一家人,一家人何来对错。你说有愧于我,但我也曾怀疑过你,若是有错,我也有。而今涣涣和婳若既已平安,这事便过去了。现下要做的便是上下一心,肃清云州。”
“婳若提起一事,他和涣涣跟着人牙子的车队回安宛的途中,在城外曾遇到田梁河,他从人牙子手上买了个五岁的女娃。”
谭妃的脸上凝了层冰霜,寒声道:“其心可诛!”
高炎定望了眼外头的天色,想着那祸害不知如何了,醒了没有。
人是被他快马加鞭送回来的,军医来给他诊治,中途疼醒了一回。
他苍白得厉害,军医用剪子剪开衣衫,露出背上焦黑化脓的创伤时,高炎定第一次觉得伤口竟会如此灼人眼球。
像被一根细线将心脏吊起,疼得窒息揪心。
明景宸作为伤患比高炎定还要疼千万倍,军医用烤过火的刀子刮去腐肉,因为麻沸散的处方早已失传,遇到这类刮骨剃肉的手术,虽然有别的方子止疼,但往往收效甚微,只能让人生受着,受不住疼死的也大有人在。
明景宸疼得整个人如同风中的蒲草,极力隐忍又不住浑身颤抖,揪住被褥的手青筋毕露,冷汗密集地布满肌肤之上,嘴上是被牙齿咬出来的血迹,让苍白淡色的唇如涂了丹朱一般糜丽斑斓。
生理泪水沾在睫毛尾端,要掉不掉。
高炎定吐出一口浊气,想陪着说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可他此时又突然笨嘴拙舌起来,话到嘴边就变了意思,“还能说话么?和我说说这几日的经历罢。”
听着像急不可耐要逼供一样。
明景宸睁开眼,睫毛上的泪珠顺着殷红的眼角滚落在枕头上,留下一道深色的印记,他眼里燃着怒火,咬牙切齿地说:“高炎定你个混账,去死罢!”
嘴上这样骂,可到后来他仍旧断断续续将自灯会到莳花楼这一路上的经过细节叙述了一番,讲到最后,身上的冷汗湿透了床褥,脸上也被泪水浸润成一片汪洋,无来由的惹人怜惜。
军医上好药裹好伤后便告退了,高炎定坐在床边,见他累得睡着了,便用一根手指去碰他微凉的脸颊。
谭妃见他沉默良久,唤了数声,他才回过神来。
高炎定暗中搓了下手指,仿佛那湿漉漉的触感还残留在上面,无端惹人遐思。
他轻咳一声,与谭妃道:“我会处理好,大嫂放宽心便是。”
谭妃点点头,目送他离开后才想起自己还未当面谢过侄女,下次得在小叔面前提一提此事才好。***离开褚玉苑后,高炎定并没能转道听雪堂去,因金鼓来报,田梁河并几个高炎平的旧部听闻小郡主平安归来,又适逢镇北王传召,知晓事情败露,斩了传令官后纠集了兵丁正在闹哗变。
高炎定立刻穿盔戴甲,亲自带兵去镇压。
除了军营,云州几个包藏祸心,近些年来干尽了龌龊勾当的豪族官宦因心虚也跟着起了事。
高炎定就怕他们不闹事,早就准备妥当就等着这帮人了。
他们师出无名,又仓促起兵,不仅高炎定容不下他们,连其他高炎平的旧部都与他们划清了界限,帮助镇北王平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