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长明(172)
明景宸坐着饮茶,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才听到正堂那边有人走动的声音。
金鼓出去探了探,笑眯眯地回来道:“那边已经散了,您快进去罢。”
明景宸起身走进正屋,见高炎定坐在一张九尺长的黄花梨桌案后,案上堆着许多公文邸报,乱糟糟的让人没眼看。
高炎定见到他,颇为无赖地指了指自己的大腿,与他玩笑道:“坐这儿如何?”谁承想,对方非但没生气反而淡然地径自走过来,真坐在了他腿上。
高炎定惊得差点跳起来,只觉得温香暖玉抱了满怀,然而不止于此,那暖玉化成的人形竟又展臂搂住自己的颈项贴了上来,吐气如兰,“是这样坐么?”
高炎定环住他,默念了几句清心咒后笑问:“今日这是怎么了?想我了不成?”
明景宸微微一笑,手指在他大腿上点了两下,慢慢往前推去,“我没怎么,倒是你怎么了?莫非它又不听话了?”
高炎定倒吸了一口气,忍得额头青筋暴起,想就此不管不顾地吻他做一切想做的事,但奈何窗外树影摇曳,沙沙作响间将明亮的日光变作各种形状的光斑投在屋里。
白日宣/淫的事,高炎定也只敢想想罢了,况且婚期近在眼前,他私心里还是希望能有个隆重又合乎礼仪的洞房花烛之夜才不算轻慢了明景宸。
他吻了明景宸的唇,只是浅尝辄止一下,便轻推了推对方,笑道:“过几天你就知道它究竟是否听话了,乖,让我松散松散,不然我怕我真就……”他没把话说透,但灼热的呼吸喷吐在脸上,可想而知他内里正如何煎熬。
明景宸不适地撇过脸,露出一截细腻优美的颈项,看在高炎定眼里又是好一阵天雷勾动地火,只觉得自己仿佛真要原地飞升,成仙成圣了,否则这般挚爱姝丽在怀,怎么还能忍得住?自己又不是太监。
明景宸瞥了眼那处,起身站了起来。高炎定立马觉得空气里的火星子少了大半,凉丝丝的风从窗格里吹进来拂在脸上。
高炎定尤嫌不够,快步走过去将窗户大敞开,饱吸了一口带着花香的空气,才逐渐平息了下来,转头就见明景宸正把不知何时打翻的茶盏拿开,用干帕子一点点吸邸报上的水渍。
“不用管它,让金鼓进来收拾就好。”
明景宸将擦干净的邸报摊在一旁晾干,又指着乱七八糟的桌案道:“平时也这样堆着,不整理一下?”
“既识字又让我放心的人不多,偶尔让金鼓帮着收拾一下,他不是专职在这边当差的,我又随性惯了,改不掉这乱扔的毛病,也只能这样了。”
明景宸道:“也是,这儿机密太多,漏个一字半句的出去都是不得了的事。你忙罢,我先走了。”
“怎么就走了?”高炎定不依,拉住他笑道,“不会是为了避嫌罢?”
见他不说话,高炎定惊讶道:“还真是为了避嫌?”
明景宸挣了挣要走,高炎定将人又拽回来亲了亲他眼睛,然后指着桌案道:“何必如此,我俩马上就是彼此之间最亲密的人了,我疑心谁都不会疑心你的。这会儿你若无事,便留在这儿帮我整理整理。”
明景宸冷笑道:“高炎定,你别色令智昏。”
“这不叫色令智昏,这是任人唯贤。”高炎定搬了张椅子过来给他坐,自己则捡了份公文开始看起来。
他批阅了几本后正要伸手去拿,却摸了个空,抬眼发现原先乱糟糟的桌案已经被清理了大半,那些公文、邸报被整整齐齐地摆成了三摞。
再瞧明景宸,只见他翻开一份文书飞快地瞟了两眼就将它放在中间那一摞的从上往下数第五的位置,接着又翻开下一本继续依法炮制,速度之快真叫人咂舌。
高炎定狐疑地将三摞文书粗略地翻看了一下,发现对方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精准地将这些繁复琐碎的东西按照轻重缓急并分门别类地整理妥当。
这就极度考验一个人的眼见学识以及对政务精通的程度。
就是他自己来做也不一定能有对方这样的效率。
他不过是看了两眼就能做到这种程度,即便高炎定早就知道他聪慧能干,也没想到他还有这样让人叹为观止的能耐。
“景沉真乃我的贤内助。”高炎定由衷地赞许道。
明景宸从一堆文书中抬起头,微微一笑,仿若是在一片名利喧嚣中开出的妍丽花朵,摄人心魄。
高炎定不禁心神一荡,忽见他对着一份邸报皱眉,也不见先前整理文书时的高效,似是遇到了什么为难困惑的事,许久不见他动作。
“怎么了?”高炎定探头问道。
明景宸把邸报推到他面前,指着上头某个称谓问他:“这‘宸王’是何人?据我了解我朝最后一个世袭此爵位名号的宗室已于五十年前的‘六王之乱’中被当今陛下赐死,这又是从哪里跑出来的宸王?”
高炎定听到“宸王”这个名号时脸色一黯,眼神颇为复杂,没等明景宸进一步探究,对方又露出几分鄙夷之色来,“他呀——不提也罢。”可他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景沉,你在帝京做过官,你就不曾听说过他?”
明景宸望着自己的手指喃喃,“我不曾在帝京做过官。”
“没做过官?”高炎定一愣,想起之前对方分明说过自己是“被鸩杀的罪臣”,怎么又说不曾在帝京做过官,他思量片刻后,才试探地问道,“那你是在地方上任职咯?”
【作者有话说】
咱们周五见~
第173章 宸王薨逝
明景宸含笑不语,高炎定便当他是默认了,遂笑道:“是我糊涂了,关于宸王的事就是京官也不定知道内幕实情,更别说是地方官了。他不怎么出现在人前,也不参与朝政大事,知道内情的人因为顾虑甚少提及,你没听说过倒也正常。”
明景宸没想到高炎定竟然还自说自话帮自己圆了过去,可他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像是被一根绳索勒住了脖子,随着绳子的不断收紧感到呼吸愈发困难。
高炎定见他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他略不自在地搔了搔鼻子,道:“如今的这个宸王是当年那个宸王的子侄辈。当初‘六王之乱’后,宸王被皇帝赐死,他们那一脉也自此凋零。据说只剩一双孤儿寡母存活于世,当时朝廷本要赶尽杀绝,后来我祖父向天授帝求情,让他看在同为太、祖血脉的份上饶过他们,天授帝便同意了。不过或许他们也担心仍会被朝廷清算,一直在民间东躲西藏了许多年。不成想天授四十七年,朝廷开科取士,这一届的二甲之中有个叫卓逸川的进士相貌不凡,名次也还算不错,更难得的是那年他还未及冠。又因他门第不显,毫无根基,倒是让帝京中的几家人有了要招他为赘婿的打算。”
“后来呢?”
高炎定冷笑出声,“据说他当时都已经在和韦秋思韦阁老家的曾孙女议亲了,可就在这个时候,他有个同窗突然跑出来揭发他是逆贼宸王的后人,冒用他人身份骗取功名,这事很快在朝堂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当时朝堂上分作三种人,一种觉得宸王罪大恶极,祸乱天下,他那一支就该斩草除根,满门尽灭才是。一种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并不发表任何言论。至于最后一种则觉得罪不及孥,无累后人,事情已过去将近五十年,当年的反王皆已伏诛,况且此人并非宸王的直系血亲,不该受此株连。”
“为了如何处置此人,朝堂上吵了大半个月,后来老皇帝一锤定音,不仅赦免了他的罪过,竟还出人意料地要破例让他承袭宸王的爵位。有人说皇帝是糊涂了,也有人说是皇帝年老心软了,总之不管支持还是反对,老皇帝心意已决,谁都无法改变。他不仅给了王爵,还把帝京的宸王府一并赐还给了对方,除此之外,又给他赐了个新名字叫明琬琰,开了太庙让他认祖归宗,可谓荣宠之极。”
听到这儿,明景宸不仅没感到高兴,反而还觉得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