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上(84)
在知道爨莫扬要来姑苏后,早早打定主意开春便到姑苏躲着。总之少见兄长和师父就是了。
至今,这世上除了他自己和那姑娘,也只有爨莫扬知道这件事了。
那日在江宅前,他发现那姑娘竟然是维摩宗的先探弟子纪佳木。在危然客栈前,又见她嚣张跋扈。新仇旧恨,外加想要灭掉这丢人的历史,这才拉着杨槿一起去闹群英灿客栈。当时真有心和那妖女同归于尽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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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莫扬本就大义而豪爽。听萧兰卿讲了如此羞耻秘辛,竟然是全然把自己当做举世唯一可信之人了。更觉得要全力相助于他。不惜损耗真气,助他重塑内息。
好在萧兰卿经脉丹田都未损伤,重练内功也只是时间问题。便决定每日帮他走一遍全身经脉。
只是,不由得疑惑而义愤——纪佳木竟敢选择平安治卿的亲弟弟下手,真是有些太过大胆。
爨莫扬猜想她应是观察了一阵后,笃定萧兰卿性格柔弱,吃亏也不敢说出口,才下的手。
想到维摩宗如此欺软怕硬,害人不浅,竟然欺负到朋友头上。心里便有些沉沉。
又想到金不戮身在维摩宗众弟子环绕之中,一时更有心让他回来。
但又觉得,金不戮坚信温旻有救命之恩、同生共死之义,心里便多了几分顾忌和迁就。最后唤翠珠来,差她去看看金不戮近况,顺便送些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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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兰卿终于说出了积压心头的秘密,内心就如堰塞许久的湖,情绪奔腾无能抑止。又得爨莫扬真气助力重塑内息。一时间心里全乱了。
默默地在爨宅吃了饭,听莫扬柔声耐心地不断宽慰。想起一个传说——得神佛眷顾之人定会如沐暖光之中。那神光金色晃耀而不刺眼,温暖如春而不炙烤。
默默望着爨莫扬英俊的面容,心想:莫扬……他,不就是那道光吗?
“兰卿?”爨莫扬见萧兰卿目光直愣愣地,只顾望着自己。便有些担忧,“留在这里玩几天吧?过阵子再回萧园。”
萧兰卿赶紧收了目光,面颊有些发烫:“我今天带杨大哥出来,师父定然要问结果的。要赶紧回去复命。”
“说来,令师是如何拜得萧大人的?”爨莫扬自幼随父亲行走江湖,近两年见识更是广博,竟然从没听说过仇先生这号人物。之前在济南见萧兰卿舞剑,也没看出个师门出处,不免好奇。
“哦,当年我兄长和曹相一同筹建平安治,想着总要先寻一位懂江湖的门客,做个过渡,待真的招到江湖英雄便给正式官职。托人四下打探,辗转认识了仇先生。原本没抱太大希望,不想他老人家不仅对江湖事了然于胸,对我练的两招花架子也能深入指点。就此不仅成我兄长得力助手,也成了我师父。先生他性子淡薄,怎么都不肯接受官职。只可惜我……”
爨莫扬好奇:兰卿结识仇先生也不过五年。五年前这位仇先生应当是在江湖中行走的,怎也从未听过?
不过平安治诸事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便暂时存个疑,不再多问了。
转而安慰道:“兰卿急公好义,又处处为兄长和师父着想。萧大人同仇先生,一定都倍感安慰。”
萧兰卿想到自己的无能,本有些难过。但一看到爨莫扬鼓励又包容的眸光,心情顿如风过水面。那滔天的波浪终平复了下去,化作点点涟漪,一波接着一波,悄悄地散开。
第66章 65. 一个障碍
萧兰卿平复了心情,由爨莫扬亲自送了回家。
刚入内园,便听闻仇先生在招杨槿议事。赶紧整顿衣装,洗了把脸,用冷水冰了冰发红的眼眶,赶去拜见。
进了仇先生专用的书房,见他正在和杨槿下棋,完全没谈公事,便垂手在师父身边站好。
仇先生倒没架子。见到萧兰卿,便停了手。目光扫过他发红的双眼,也没多问。说:“坐吧。”
萧兰卿尴尬道:“徒儿和明月山庄少庄主聊起江湖琐事,不知不觉说多了。早上的事,先生想必都知道了。”
仇先生笑着摇摇头,冲杨槿一看。
杨槿得到示意,言简意赅地说:“先生说等二公子。”
这意思是,萧兰卿没在,仇先生和杨槿宁可干等着,也不背后私议他。
萧兰卿又羞又心虚,又感激。赶紧把在群英灿发生的事如实说了。只是加工稍许,对于自己的私心只字未提。
杨槿本就话少,没什么补充。
听闻中,仇先生微眯双眼,一字不言。只在萧兰卿添油加醋说到温旻、纪佳木和游一方如何过分时,才捻着须,缓缓点头。
等萧兰卿说完,他竟然笑了。低沉暗哑的声音,难得有些喜悦:“维摩宗这些个孩子,果然英雄出少年。”
萧兰卿完全没想到师父得出如此结论,愣了一愣,急着说:“魔宗嚣张至此,更有妖术蛊惑人心。不可不除!”
仇先生并未直接回应,而是站起身。负手在地上踱了几步,道:“卿儿可还记得谢二将军浪子回头?”
谢是当今国姓。谢二将军是前朝重臣,也是当今皇族祖辈。族内排名第二,少年时人称二少,后称二将军。
他在画像中玉面红发,姿容卓绝。据说年轻时不过一吊儿郎当的二世祖,后奋发图强,领兵护国、称雄边陲,令敌人闻风丧胆;还只手掌控廷尉军——前朝和平安治相似的机构,却比平安治强大百倍。甚至助谢家谋得天下。
他将自己完全交给大业,以其天人之姿,竟终身未婚。最后功成身退长居塞外,整顿手下力量,与亲信楼大侠联手筹建了维摩宗。本朝创始之初,还为平定北方局势多番出战。
这也是维摩宗历来与朝廷关系微妙,尤其和幽云一代藩王交好的由头。
仇先生道:“一来,维摩宗本就与我朝关系千丝万缕,如此妄议除掉,未免言重。二来,浪子回头金不换。如今维摩宗强大如斯,正宜怀柔,不宜用强。若其能为朝廷所用,而脱离幽云藩王,岂不天下幸事。”
萧兰卿极不服气:“先生。维摩宗和明月山庄两强相争。明月山庄爨氏一门英豪,义薄云天,实力不逊维摩宗。弟子与杨大哥皆亲眼所见。若想怀柔,不如扶持明月山庄——重新扶持一个江湖亲信,不比从藩王嘴里争肉更容易?”
仇先生哦了一声,回过头来认真看徒儿的眼睛。目光中有一丝丝戏谑。
萧兰卿立刻心虚了。头垂得挂了只缸似的,再也抬不起来。可心中兀自不忿,生生觉得师父为何如此无视莫扬,却偏要费劲怀柔那妖人遍布的维摩宗。
但他也不敢多争取,只是沉默表示抗议。
仇先生见徒儿低垂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笑了:“听卿儿所说,那爨莫扬也是位少年英豪。查江门的案子,你和杨槿与他合作,为师不反对。”
萧兰卿倏然抬起头,高兴极了。他深知,以师父的性格,凡是合作,必然在三思量、斟酌利弊。如此痛快答应,定是对莫扬印象极佳。
可接下来,仇先生便泼了一瓢冷水:“但怀柔维摩宗,仍是我辈要做的正事。以后,凡涉及到维摩宗,你们全都莫要轻举妄动。过阵子萧大人到了姑苏,我自会与他从长计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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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排妥了萧兰卿和杨槿这边的事,仇先生又询问了徒儿的功课和功夫。不过并没仔细考校手脚上的长进,也就未发现他内力全无。
他在萧园用过晚饭,又和徒弟下了两局棋,指点他凡事不可过于任性。讲了会儿大道理,然后离去。
仇先生的坐骑小毛驴,比主人还有耐性。晃悠悠一路慢行,走回郊外住处,已快要第二天了。
四周夜枭鸣叫,风吹树叶飒飒作响,一派幽静,甚至幽暗。
仇先生极其坦荡,丝毫不为周遭凄凉所吓。
不慌不忙进了屋,照例栓好小毛驴,加好草料清水。也不去睡,而是泡了壶淡茶,坐在屋内,望着门口静静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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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厢前来赴约的两人,也以各自的方式行在路上。
一人着伙计服装,从危然客栈推着一大车垃圾出来,倒在指定位置后又回去;不久之后再出来,翻捡了些看上去能卖的,小心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