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上(197)
白祉跟着望去,见是一只额头带花的小白猫。见自己被发现,怔了一下,而后炸着毛哈起来。
它身上发着抖,显然很怕鹰。却想护卫什么,而不肯离去。
白鹰展开巨翅,就要去扑那小猫。白祉轻喝了一句,白鹰立刻收起翅膀,不再和小猫对峙。眯着眼睛继续在白祉手里吃肉,时不时用脑袋蹭蹭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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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功夫,爨莫扬携岩祝等人已从后堂出来。
双方一见,都是一言难尽。问好过后,竟然互相愣怔了片刻。
最后,爨莫扬先说:“几位是在艾豁山口碰到的?”
白祉答:“魔宗的人去过艾豁山口了。”
这才打开话头。
白祉对着岩祝,萧兰卿对着爨莫扬,互相说了几句。
岩祝好奇白祉在艾豁山口守株待兔许久,等到的居然是仇先生。用俚语谨慎地问了些问题。
萧兰卿还停留在对欧阳千代的气愤里,说得前言不搭后语。
爨莫扬听他说了几句,抬眼去看仇先生。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传奇人物。原来是个其貌不扬的书生。暗道果然真人不露相。刚要客气几句。
仇先生却道:“听闻金少堡主受了重伤。他在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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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莫扬带着仇先生、白祉等人来到金不戮卧房。
又是白影一闪,方才那小白猫先于众人跳到金不戮床上。抖着身子,对陌生人炸毛哈声。一边害怕,一边不准他们靠近。
是雪球。
翠珠天天喂它,和它最熟。急忙上前顺它的毛,柔声告诉它莫怕。
雪球听了安慰,又端详了众人片刻。这才卧到金不戮枕边,不再炸毛了。
仇先生一双眼睛全在金不戮脸上。
金不戮已经被收拾干净,但伤痕犹在。青肿的脸、撕裂的嘴唇、露在外侧夹着夹板的手,和每呼吸一次便轻轻颤抖的痛感外露。
恰巧,下人们来把方才换下的血衣服、血床单被罩抱走。正好被仇先生看在眼里。
他已想好了一千遍,此时应当做何反应。却控制不住,伸出了手。
那手抖得厉害。停在金不戮面前几寸的地方。想要抚下,却又不舍得。仿佛面前是一朵千疮百孔的脆弱冰花。
仇先生张口,轻轻地,却颤抖着唤了声:
“可怜的孩子……”
此言一出,屋子里全静了。
爨莫扬双亲健在,却只有在阿姊被害之后,才从父母的口中听到过这样至恸又至怜的唤。
萧兰卿被这恸且怜的声音所染,也受不了了。
跑过去拉住爨莫扬的手:“莫扬,莫扬……你知不知道,他们,那些坏人,害了阿辽兄弟不说,把我师父和我大哥也都害啦……”
一想那两千人的队伍全被歼灭,大哥因此变得吉凶难测。小声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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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莫扬将萧兰卿拉至一边,听他边抽噎边诉说了一切,终于明白仇先生为何如此痛惜,举止为何如此反常。想是平安治军被全歼一事,伤他太深了。
仇先生看过金不戮,也走了过来。
几人连同岩祝、白祉等,各自说了亲历的事,对齐了所有消息,拼起了事情的全貌。
仇先生询问尤其仔细。询问当日金家堡一战的经过。尤其吕剑吾和阿鹰、简易遥、沈知行四人的言行。
对于阿鹰的死、金不戮被挟被打,更是反复确认。
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仿佛恨不得亲临当场。
对于沈知行,问了几句。问题不多,每次听完都沉默片刻。
爨莫扬和岩祝念仇先生损失巨大,又是长辈。因而十分耐心,有问必答。几乎要将简易遥眨了几次眼、吕剑吾是怎么打金不戮的,现场演给他了。
听到结尾,吕剑吾和沈知行跳入南海、阿鹰的尸体被运至云南。仇先生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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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兰卿愤然:“原来阿鹰便是我们一直找寻的凶手!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孤山的贼子和魔宗一样,没一个好东西!”
“卿儿!慎言!”仇先生陡然提了声音。
他很少厉声训斥别人,更遑论在外人面前训斥徒儿。萧兰卿猛地当众挨了骂,脸立刻大红。
爨莫扬马上回头与岩祝和白祉等人说些旁的,引众人忽略这小枝节。
仇先生望向爨莫扬:“如此说来,金少堡主也略有可疑?”
爨莫扬正色道:“莫扬以身家性命担保,阿辽与此事全无干系。”
仇先生的笑里有些深意:“金家堡经此一事,恐怕日后一蹶不振。”
爨莫扬深邃的眼眸里,是一派的呵护和坚定:“这段时日,莫扬会代为打理金家生意。有我在,金家堡不会垮。”
仇先生又望了他片刻,转而问:“东安洲方向,后续可有人上岸?”
爨莫扬回:“维摩宗无人从东安洲上岸。吕剑吾也没有踪影。我们不准外人再逗留,自己也曾派水性好手下海找了几次,并无所获。”
仇先生站起了身,负手望向窗外。
窗外雨雾正浓。天地混沌,如一张不懂善恶的流泪孩儿面。
片刻后,他并无情绪地问:“简易遥现在何处。”
岩祝答道:“在南海郡一座宅子里待着,应该是在等沈知行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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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大宅之中。
简易遥刚听欧阳千代禀过了艾豁山口遇见平安治军和白祉一事。
“难怪平安治多方与我宗为难。原来与孤山的人有关系。”
简易遥雪冷的眸子骤然一亮,似一支猎箭瞄住了等待许久的兽:“那仇先生可是顾白所扮?”
欧阳千代也不过在许多年前,远远地见过顾白一眼而已。回忆道:“仇先生身形伛偻,身量看不真切。属下不敢贸然说是。”
见简易遥目光中透着寒,显然是不满。欧阳千代又道:“属下本想试试他的功夫,碍于萧兰卿在,不便动手。不过,既然仇先生可疑,只需等待时机,便可将他拿下。”
简易遥挑起嘴角,冷冷地笑了:“平安治,可真是个好幌子。”
摘下桌案上摆着的一朵芋艿花,在手里把玩:“若我因他背靠朝廷便怕了,就不是简易遥。”
欧阳千代又道:“属下请命,去捉仇先生。”
简易遥道:“不必硬拼。他既藏身朝廷,我自有相同的法子对付他。”
手上微微用力,芋艿已经散成齑粉,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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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千代领命走了,薄一雅又进了房间,禀报寻找沈知行和吕剑吾的消息。
他道:“尔朱长老上岸了几次,均未见沈护法和吕剑吾。东安洲已被明月山庄和三十二路匪帮的人围起来,不便再去。尔朱长老准备从周边海岸下海,再试试。”
简易遥闭起眼睛。冷冷道:“不等了。明日回小五台山。”
这不等了。不是不等尔朱锡睿。
是不等沈知行了。
薄一雅见宗主笼了一层冰壳子似的,便叉开话题道:“屋内暗了,为宗主掌灯?”
天阴下雨,暗得很早。
简易遥坐在一片暗影中,说:“不用了。歇着吧,辛苦一雅兄。”
薄一雅行礼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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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屋内一点一点地暗下去,简易遥还是未点灯。
过了半晌,对着门外一束影子道:“到了门口,为何不进来。”
那暗影顿了顿,最终选择跨步。
吱呀——
门响之后,霜白的衣摆晃进来。
是温旻。
他自金家堡一战后受了些轻伤,已经无碍。气色尚好,眼底却没什么情绪。
来到简易遥面前,也不说话,默默地垂手站着看他。
简易遥瞧都不瞧他:“怎么,来找我评理?”
温旻摇了摇头。
简易遥又道:“还是说你也要走?”
温旻又摇摇头。张了张口,有些哑地叫了声:“简师父。”
这一叫,简易遥周身的冰壳子,似乎顷刻间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