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上(138)
金不戮十分震惊,忙说:“不,莫扬哥千万不要这样说。我真的不值一提。”
“好,那便不说。我明日便启程回去,阿辽随我一起?”
金不戮淡淡一笑:“我想再陪陪爹娘。”
爨莫扬默了片刻,继续笑道:“回到家中,我必然还要禁足,就不能频繁来看你了。若阿辽有事叫我,爹定然会允我离开南宁州。只是你我书信,却少不得被他查验。”
说到此处,莫名地,笑里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金不戮也笑了,带头向下继续走:“好,如果有事,我一定不给你写信。我叫虎伯骑着快马亲自去骚扰你。”
“要不要留白祈陪你?他腿脚快些。”
“你饶了我吧。”
两人一路行至金不戮所住院落坡下,爨莫扬突然道:“今夜要不要我陪你?”
唇角那个不好意思的笑,从方才就没落下:“我们好久没一起彻夜长谈了。阿辽小时候,不是最喜欢听吃了毒菌子见到五彩小人的故事?”
金不戮愣了愣:“莫扬哥明日要远行,还是早些休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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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好好洗过了澡,比以往每天都仔细。
换上了新衣裳,依旧是一身重孝素白,却是要小七早起便记得帮忙烘干熏好的。嗅一嗅,淡淡的青松香。
又仔细梳过了头,用一条新的麻布扎了。十分注重散开的发量和扎起的发丝、扎起的位置和手法、额头鬓角的碎发分布……等等等等,好让头发显得随意,却很仙气。
他的麻布条也有讲究。看似平凡,长度却是精心量好又熏过的。系在头发上,最飘逸、最得体,也有股若有若无的香气。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又在铜镜前晃了好几圈。
确认今天的一身行头十分能衬托他超凡脱俗的容颜、不会拖半分的后腿、也绝对没有半分做作突兀了,才心满意足地离开客房,轻快地往前走。
刚走出没多远,就见游一方躲在树后,十分笨拙地使眼色。
温旻觉得好笑,上前问:“一方师兄,怎么了?”
游一方看怪物似的看着他:“你干嘛?”
温旻莫名其妙:“什么干嘛?”
游一方也说不上来。小旻今日穿的衣服,是以往的衣服。发式,也是以往的发式。但总觉得他又哪里不太一样。
哦,明白了!小旻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乐得冒泡的傻气,赶着去接亲的傻姑爷似的。
但这么一傻,好像更顺眼了。
小旻从小到大都精豆子似的,怎会像个傻姑爷呢。
而且,怎么能越傻越顺眼呢?
游一方再老实,也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只是问:“今天不去珍岛核账了?”
温旻连头发丝都在雀跃,似乎马上就要飞走:“不是早说好了?今天我有事。不去啦。”
“为兄我不放心!账目你都核好了?”
温旻像朵小白云一样飘走了:“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师兄记得买东西——”
游一方望着师弟消失处的夜色,莫名其妙:“他傻乐什么?”
忽而肩上被人一拍。转回头,见纪佳木在身后笑得莫测:“一方,你在这里自言自语才可疑。明日便走了,早点去睡。”
“可是小旻……我担心他……”
“行了。”纪佳木气笑了,“小旻是大男孩了,总有自己的事。”
游一方很不平衡:“我也是大男孩啊。”
难道我也像个傻姑爷?
“你呀。”纪佳木背着手往回走,“记得认真练功。”
“……师姐教训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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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山庄、维摩宗、平安治的萧兰卿,明日都要启程离开。
金不戮送别了爨莫扬,又去厨房叮嘱了明日早晨践行祖宴的准备,便独自回到卧房。
白天下了一天的雨,晚上却分外晴朗。就连烦热的天气也凉爽了些。
想要屋子里更通透,便将窗子一扇扇开大。开到靠门的一扇,突然闪出个白影来,吓了金不戮一跳。
定睛一瞧,温旻支着下巴趴在窗沿上。一双眸子笑盈盈的,澄亮璀璨比过宝石。
金不戮捏紧了窗棂:“大半夜做什么?装神弄鬼的。”
温旻嘻嘻一笑:“来看阿辽呀。怎么,一个人睡,害怕了?”
金不戮有片刻的慌乱,眼神四下一扫。
温旻道:“别看了,虎伯和阿鹰下午就离开规屿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金不戮惊道:“你跟踪他们?”
“我跟踪他们干嘛?我是关心阿辽,怕来找你被虎伯赶走。”
温旻伸手一点金不戮鼻尖,拧身跃进房间。将背后的那扇窗子关了。
金不戮也不知为何,心虚异常。赶紧也将一扇扇窗子重新关严了。
而后便手足无措地站在温旻身前:“你……找我何事。”
温旻并未着急回答。而是笑笑地看了他片刻。走近了,贴着耳朵道:“送东西给你。”
金光一闪,一把金锁片被一根五彩丝线吊着,于温旻手中轻轻打着晃。
金不戮被这金光晃得眼晕,转过了脸。耳廓正好擦着温旻的鼻尖。马上大红了脸,万分紧张。
只这片刻慌神的空档,温旻已经利落地将金锁片为他戴在颈间了。
金不戮有些慌张,又有些失落地道:“你也要走了。”
温旻望着的他侧脸,看着他鼻尖的翘起的小小弧度,和长长的睫毛,好想亲上一下。
又觉得时机未够。便借绑丝线的空档,用手指在他蜜色的脖颈上轻轻碰了碰:“阿辽说一句‘留下’。只要你让我留,纵然天崩地裂,我也不走了。”
金不戮望了望他,没有说话。
“那阿辽随我回小五台山好不好?随我回去,再也不分开了。”
“金家堡……总要有人的。”金不戮捏着垂在胸前的金锁,反复地看。
金锁成分赤足,錾着祥云和仙鹤,有种细腻沉稳的美。背面刻了一套干支和年月日。
看到上面日期,金不戮大惊:“这是你的……”
“不错。是我生辰八字。”温旻低声笑,“这是我的命,如今挂在阿辽脖子上。”
“以前怎么没见你戴?”
温旻啧啧两声:“我想藏东西,谁能撞破?”
金不戮睫毛扇动、眼神闪烁,似乎心思涌动。
温旻碰碰他鼻尖:“但无论怎么藏,都不会瞒着阿辽。”
金不戮低下头去,不做回应。
温旻搂着他,轻声道:“这金锁片是我被师父捡到时便戴着的,一直没离身。阿辽你看我处处化险为夷,便是有它护着。自今以后,便由它陪着你。我不在阿辽身边时,它便是我。”
金不戮得知此物珍贵,急忙拒绝:“我,我有一个了。”
“什么?阿辽有一个我的命锁了?”
“不是,你给过我维摩宗的徽识玉牌。我已经有一个你的信物了。”
“那个怎么能一样。”
“哪里不一样。玉牌也很珍贵……”
“但是这个随你姓啊。”
金不戮被他胡搅蛮缠逗笑,又觉得不妥,继续推脱:“这是你从小戴到大的,上面还有你生辰。”
越想越不妥,就要往下摘。被温旻握住了手。
金不戮便依旧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捏着金锁片,用手指轻轻地、一下一下地摸着上面凹凸的錾刻花纹。长长睫毛扑簌簌的,如蝴蝶的翅膀。
温旻深深看了他一会儿。俯身贴紧他,咬着耳朵道:“我不娶苏梨了。”
金不戮倏然抬眼,明亮眸子闪了片刻。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后,迅速转过身体,背对着温旻:“爱娶不娶。关我什么事。”
温旻摇头叹道:“唉,有些人在姑苏信誓旦旦。说以后拿我当亲弟弟看,要一辈子护着我。现在我的终生大事,他却说关他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