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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盏江湖 上(129)

作者:风乐闻 时间:2022-12-30 09:48 标签:三教九流 江湖恩怨

  说到此,仇先生陡然目光一变。似看到山花凋落,有恸色划过。连忙转过身去,在徒儿不注意处捂住胸口。
  金不戮有所领悟:“平安治军一筹建,我们藏在杭州、姑苏的所有人,便可全部编入平安治名下。任谁都再也查不出来了。”
  仇先生面露欣慰之色:“辽儿如此聪颖,为师便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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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不戮见师父一桩桩部署,冷血异常又缜密异常。大多数安排自己虽能猜到,但如今听他说出,仍然不免震惊犹疑。
  可他见师父对自己仁爱慈祥,又忍不住留恋。新近丧父之痛,在师父身上找到补偿,一时间注视着仇先生的脸,欲言又止。
  仇先生从小看着金不戮长大,知他心里所想。柔声问:“想看看师父?”
  金不戮懂事地摇头,垂下眼睛。
  仇先生怜爱地摸摸徒儿发顶。伸手探向衣领深处。似解开一连串什么纽扣锁结,再一拉。从胸口深处开始,拉下个连着半身的头套。
  头套一落,英姿毕现。
  相貌平平的仇先生之下,是丰神俊朗的仙家容颜。
  一言一笑,是清风拂水,九霄凤来。这样一张脸,才与那清澈的目光、与那玉箫般好听的嗓音,般配无两。
  唯有一头长发,不知何原因,一色银白。与俊朗容颜相照,无尽沧桑。
  金不戮凝望着师父的脸,想起沈知行在姑苏的不羁风姿。突然觉得,果真只有他才配得上与师父为友。
  畅想二人当年相交西湖之上,箫声悠扬,饮酒舞剑,定然是一幅高山流水的画卷。若非一笔仇恨,怎会落得好友反目的下场。
  不由说:“沈……沈知行还在。”
  一听到这个名字,仇先生立刻别过脸:“那个人的事,辽儿不必再管。”
  金不戮没得到想要的答案,继续试探:“魔宗又来了几个小弟子,但人不多。若我们现在出手报仇,想必也无甚威胁。”
  “不。”仇先生干脆地拒绝,“本次未及准备,动手必惹爨莫扬疑心。有损你和他的交情。”
  “……徒儿和莫扬哥,还敢谈什么交情。”
  “辽儿。”仇先生弯下腰,稳住徒弟肩膀,“爨莫扬为人重情重义,又武艺高强,更有明月山庄后盾,是你唯一可依靠的人了。其他的,莫要再提。”
  金不戮听师父言语间尽是诀别之意,大骇:“师父呢?师父,虎伯,阿鹰,你们才是徒儿可依靠的人!”
  仇先生肃起神色:“这便是今日我来的原因。辽儿,自今日后,到魔宗覆灭前,你我莫要轻易再见。复仇一事也再与你无关。阿虎、阿鹰,都当做普通仆人对待,我也不准他们再和你谈论半句无关之事。”
  魔宗覆灭,想来就悠远漫长,更加万分凶险。如此一说,几近永诀。
  金不戮豁然明了:原来师父陈述计划、温柔安抚、露出深藏多年的面容,全不过是一笔诀别之信的前言。
  他刚刚丧父,又要承受与师父永诀。震惊且恸:“徒儿错了?请师父责骂!”
  仇先生摇头:“不,是为师错了。你一个翩翩少年郎,长年伪装残疾,错过多少可爱天真之事?金大哥溘然长逝,你更是没能见到最后一面。如今金家堡只剩下你一人,为师坚决不允许你再涉险半步。天大仇恨,自有我在。”
  金不戮脑中空白,只是茫然地拒绝:“不,不。徒儿不要。”
  “辽儿。”仇先生深深望着他,“你是金家唯一的后人,也是阿鹰之外,我派唯一弟子。好好活着,是你如今的责任。将来我两门,要靠你来光大门楣。”
  听到“唯一弟子”,金不戮内心升起疑惑:“兰卿哥他……”
  仇先生道:“兰卿和爨莫扬交好。明月山庄与平安治全部和魔宗有隙。离间大小魔宗的事,你不必再管。知己难得,你与爨莫扬,便像两个普通的年轻人那样相知相交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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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后,仇先生肃然警告:“为师不轻易见你,却不是不管你。沈知行的大徒弟今次一起来了,还装模作样替你爹爹穿了孝。你安排他在外看守道场,甚好。今后也莫要受其攻心之计所蛊惑,与他重建了联系。”
  金不戮早想与师父论论此事,今见提及,马上说:“小旻他……”
  “你叫他什么?!”
  金不戮从未见师父如此严厉,急忙改口:“温旻他,在姑苏救过徒儿。”
  仇先生的声音里带了从不曾有的森然冷意:“施人以惠。你在杭州送了一次断剑,连这个道理都没明白?!”
  “温旻不是施舍恩惠。姑苏江宅凶险异常,他是真的……”
  真的什么,金不戮已经说不出来了。
  一声脆响,一句惨呼。
  仇先生甩手一掌,结结实实掴在金不戮脸上。


第96章 95. 一纸断头
  金不戮对师父全无防备,仇先生又用足了力气。这一巴掌,将他打得歪倒一边,额角撞在石壁上,磕出血来。更兼嘴唇被牙齿磕破,鲜血顺着嘴角蜿蜒流下。本就不大的脸,半张全肿了。
  耳中更是嗡嗡作响,几近失聪。
  金不戮从小到大,连重话都没听师父讲过半句。金泰怜他幼年丧母,又受过重伤,更是将儿子捧在手心里。别说打了,就连责骂都没有过。
  他今日突遭如此重罚,见师父如此暴怒,一时间惊恐异常。捂着脸上肿起的地方,直直地发愣流泪,爬都爬不起来,更别提说出一个字了。
  仇先生打完徒儿,自己也大恸却怒。
  他指着徒儿,手指都在颤抖:“那个温旻,别说是沈知行的徒弟,单看他品性也恶劣异常!小小年纪便学会玩弄人心,心狠手辣。他在姑苏是怎么当众报复景氏姐弟的,是怎么对付群英灿抗议的群雄的,在杭州又是怎么对你的!你全都忘了?!”
  又恶毒地诅咒:“去年你在孤山救他,一如当年我救沈知行,已经不可理喻。若再信他,就如我信沈知行!万丈深渊等着你!”
  言尽于此,突然心头狂跳,全身筋脉大乱。如在姑苏那般,哼都哼不出一声,直直向后倒去。
  金不戮惨呼师父,奔上去扶住仇先生。让他缓缓坐下,防止他磕到后脑。
  金不戮记得爹爹曾提过,当年师父将自己和虎伯、阿鹰送来南海时,也是这般心脉大乱。放下他们三人后便倒地不起。在金家堡闭关调养了一年,才完全恢复。只是出关之时,一头乌发尽数变白。
  由此,金不戮一直认为师父是为救自己耗费了心神。今见师父气得旧伤复发,难过又内疚,慌忙为师父输送真气。
  良久,仇先生才缓缓恢复正常。脸色仍然煞白,好在能自如活动。
  抬眼,金不戮一张脸还肿着,血泪斑斑,凄凄惨惨。却只是关切地望着他,丝毫没表现出被打被骂后的愤恨与不服。
  仇先生心知这徒儿从小便是如此心性,深深一叹:“辽儿。你这般性子,日后免不了重重考验。切记保护自己。”
  说罢,也不多做告别。戴好头套便走。
  纵然还有稍许踉跄,却拒绝金不戮相扶。
  金不戮望着师父一步步远离的背影,知道诀别已是必然。
  他只觉整个世界都已远离。日后风行万里,水漫流沙,却都只是自己一人了。
  两行清泪流下,声音却不再波澜:“师父。还有一事,恐难避免。”
  仇先生站住脚步,却不回头。
  金不戮望着师父的背影,目光依恋。声音却已冷静:“沈知行此来,定会找徒儿要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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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不戮被师父一巴掌打得十多天才恢复。期间因为脸上手印肿着,根本不敢出屋。对外只称操持丧事外加丧父之痛,需要休息。这几日只在屋内潜心读经,连道场也不去了。
  阿鹰不明少爷被打的原因,大喊不服,要找大师伯理论理论。也被虎伯来了一巴掌,罚去刷洗全规屿所有净室,并倒所有房间的夜香。才老实了个把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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