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上(215)
它们都知道温旻来了。赶了过来。
温旻笑里有泪，揉着雪球：“坏小子，长这么大了。还真是个儿子啊你！”
雪球长大了不少。毛发蓬松柔软，仍然是个白绒团子的模样。但是摸摸它身上便知，这小猫身体矫捷强壮，已是个小小少年了。打架争霸很有一手。
它的脸盘却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虎头虎脑的，永远很无辜，永远装弱小。一见温旻，便翻出肚皮要他亲亲揉揉。咪呜咪呜地咬着他的袖子，翘起尾巴用头蹭他，不准他再离开。
白鹿母子缠绵地依偎着温旻，双眼湿润，泪都流了出来。
雪球断奶后，金不戮曾有心将它们放生。可放了三次，它们都自己找回来，便由此住在金家堡内，散养着。
今日他豁然明白：它们是在等小旻。
“你们这么想他，干脆跟他走吧！”金不戮一瘸一拐冲到花厅门口大喊。
三只小动物从未见主人如此，震惊之余，眼中露出恐惧。更向温旻贴近。
温旻护着它们，惨兮兮地笑了：“阿辽别生气，它们不懂的。我过的是刀头挣命的危险日子，若哪天真死了，便没人照顾它们了。还是要它们留在这里吧。”
“你住口！”
金不戮萎顿下去，仿佛身体里支撑着的那根钢条节节寸断，再无直起的可能。
他以为自己想好了。可以够平淡、够优雅、够体面地了结这点故旧残骸。
不想残骸仍在，他自己也化作了其中一块。残得千疮百孔。说了十几年都不会说的话，失了以为一辈子不可能失的态。
百炼成钢却抵不过一通好话腐蚀，千年寒冰柔柔地融化。
他瘫软在门口。瞥了一眼几个手足无措的下人。又望了望恋恋不舍的雪球和白鹿。突然想起一事，问温旻：“你住哪。”
温旻抬起醉人的眉眼：“阿辽想留我住这儿？”
眼见金不戮又变了脸，赶紧笑着说：“我住南海郡一幢宅子里，在麒麟镇有个换消息的伙计。阿辽有事随时叫伙计传话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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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终于离去，徒留一片狼籍。
不是院子和花厅。
是金不戮本人。
他坐在地上，靠着门框，遣走了所有下人。望着一方空白的天，闷闷地想：小旻说他有危险。
小旻来这里做什么可怕的事？
他会不会……真的出事？
金不戮本想漠不关心的。却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想到此处，快速回到卧房，换上黑衣面具。跃出金家堡，追着温旻离开的方向潜行而去。
临行前只告诉小朝明一人：“我要出去几天，时间长短不知。若有人找我，你便说我心情不佳，出去散心了。去了哪，去多久，你都不知道。”
第157章 156. 双人独行
金不戮向南海郡方向疾奔，在几里地外追到了温旻。
温旻步伐很慢。走走停停，背影似都被心事曳得长了。行到最后，干脆在路边坐下。
金不戮隐在远处一棵树后，小心地观察他。
温旻双手抱着膝盖，愣愣地坐了会儿。似乎是吸了吸鼻子，又似乎并没有。转而伸手入怀，掏出一方小盒子。
金不戮认得那盒子。
盒子里装着他买给温旻的眼镜。
温旻将眼镜戴上，冲着太阳的方向望了望。
淡粉镜片在阳光之下颜色愈浓，渐渐转为带着紫的棕。衬得温旻肤色愈发白，脸上的线条愈发清晰。
半年时间，他也长大了。开始显出些大孩子、乃至大人的冷峻。
这冷峻却依然在他脸上勾得妙，被画一般的美好柔过了。显得英挺却又不那么刚硬，俊美而不过分风流。
在紫棕眼镜映衬之下，更显得贵气而悦目。
金不戮怔怔地望着他，有些痴了。见他豁地向这边望来，赶忙重新藏回树后。这才想起自己看得太入神，差点忘记隐匿行迹。
温旻似乎只是无心一看，便依旧望着远方。一会儿嘴角上扬，似是一个笑。又一刻唇线瘪了下去，似乎很伤心。
他就这般一个人笑一会儿，伤心一会儿。最后望了望日头，收起眼镜。再抬起脸，已经是一副坚毅和肃然的神色了。
温旻起了身，朝一个方向行去。
不是南海郡。
小旻……又在骗我？
他不是住南海郡的？
金不戮沉沉地想着。尾随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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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旻一路西行，进入到山岭和树丛深处。
行了大概十多里路，有几个人远远地等待。是小七、游一方和纪佳木，以及陆衍带着几个容貌平平的男人。
另有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温婉美丽，眼神却暗含犀利。温旻对她十分恭敬，行了晚辈的大礼。
金不戮选了一块大石藏身，躲在后面想：这女子是谁？以前没见过。
远远的，温旻几人低声交谈了片刻，便从西边小路又来了人。有的是中原人打扮，还有几人穿着西南异族的衣裳。肤色黑而精瘦，像是是常年在水边生活的好手。
这几人见了温旻等人，上前问好。双方也不通报来历，直接交谈。似乎已经熟识。
维摩宗一侧，主要交谈的是那美丽女子，但说话声音非常细小。温旻也不时说几句，一样有意压低了声音。
对面几名水上好手，声音忽高忽低，一口异族俚语。
他们说俚语，便有温旻一侧那些相貌平凡的人向那女子传话，声音也很小。看样子是通译。
西南异族繁杂，十里不同音。再加上距离远，声音飘忽不定。金不戮分辨这场诡异对话很艰难。又担心被发现，不敢再上前靠近。
听了半天，只明白了两个字：岩祝。
他们是为了岩祝三哥来的。
金不戮心惊肉跳：是了，简易遥那魔头睚眦必报。岩祝三哥去年偷袭了沈叔叔和小旻，春天在金家堡又和他们对着干。魔宗上次没对他做什么，这次要出手了。
再看远处，那场神秘的对话已经结束。维摩宗和异族人双方告别，向相反的方向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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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不戮又跟了温旻等人一阵，见他们往南海郡方向去了。
小旻还是住在南海郡的。
这次他没骗我。
他说了，他再也不骗我了。
金不戮想着，深深的目光不由变得柔软。如日落之时的那抹烟霞。望不穿，挥不散。
第158章 157. 千里送汗
由于推测维摩宗会对岩祝发难。金不戮下了个决断：立刻去找岩祝三哥。
虽然还不知有何事会发生，但方才那帮人既然提到他的名字，戒备着总不会有错。
心念至此，连金家堡都没回。在最近的驿站搞了匹马，便向三十二路匪帮大山寨所在的黔中郡疾驰而去。
一路疾行，不曾有一丝停歇。随着西行，地势渐渐陡峭，马已不得用。便手脚并用爬山抄近道，终于到达。
他没露真实身份，一身奇怪的行头，脸上还捂着个凶神恶煞的面具。就这样去扣山门。
岩祝山寨全是凶蛮土匪。虽说在大当家要求之下恪守盗亦有道，却绝对不是善类。
他们最讨厌装模作样的。见金不戮这副模样，好一通盘问。
金不戮反复只一句：有魔宗动向，和岩祝大当家密切相关，请允进去告知。
土匪们好容易被说动，又要搜他身。金不戮只能把剑摘了，让土匪们摸了一通。
对方还想摘他马头明王的面具，金不戮再一通解释，总算保住了真容。
经过反复盘问，重重搜查，这才被带着往山寨里走。
绕过了几座小山头，坐竹筏过了三道水闸。一路山涧崎岖，水道复杂。
巨大的风车在水位高低错落处吱呀呀地转动，巨大的花桥连接山涧。风吹风铃，叮当作响。
岩祝山寨，赫然一座小小的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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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金不戮被带到一座宽大的吊脚楼前。
进入前又搜了几次身。还有人在他裆下一摸，看他是男是女。惊得金不戮差点动手。对方却嘿嘿嘿地笑了。
进入吊脚楼，上了二楼大堂，金不戮两眼一晃，退了好几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