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盏江湖 上(200)
“阿辽还很疼么?”
金不戮的泪终于流了出来:“你知道我房里的密道……你查我。”
温旻摇头,眼神温柔如一场美梦:“阿辽信我,容我慢慢讲给你听。好么?”
金不戮定定望了他一阵,再次缓缓闭上眼睛,唯有胸脯起伏。
再睁之后,已是一片坚毅的冷:“金某还有何价值,惹温少侠再次舍身利用?”
这一句话,如一根冷硬的钢刺,将温旻脸上的笑钉成了僵的:“阿辽,我没有利用你。你信我。”
金不戮脸上唯剩一个凄惨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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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辽,我真的没……”
温旻话语未完,忽然一声巨响。
窗户被蹬开,一条青影扑了进来,冲他后心拍下。
掌风猎猎,排山倒海。
温旻知道背后是个劲敌,再无可能舍身做注。一时躲闪不急,运足了罗手素心经的内劲,回身推掌。靠着金不戮的床,和那人对了一掌。
双掌相击,却无脆响。而是一声沉闷的“砰——”
内力相拼的声音。
温旻生生接下了对方一掌。胸口翻腾,几乎喷出血。
对方却下了狠心,根本没停。一掌没拍死他,又来一掌。
这一回,终于见了血。
却不是温旻的。
是金不戮。
扛着骨断内伤,扑了起来,一把抱住温旻,将他护住。凄厉地喊了声:“不要——”
他这一扑,牵动了内伤。一口血涌出来,将自己和温旻肩头尽数染红。
温旻惊呼着反手抱住他。
爨莫扬和那蓝影一起抢上。却又投鼠忌器,只远远地纷纷呵斥。
“放开阿辽!”
“你想对金少堡主如何?!”
这时,温旻才看清那蓝影——蜡黄的面容,瘦削的脸型。
那声“你想对金少堡主如何”,便出自他了。
温旻深深看住他,冷静地判断:“你是仇先生。”
大敌当前,他却并未分心稍许。辨认了仇先生之后,仍旧将目光转向金不戮,满眼稀碎的疼痛:“阿辽……笨阿辽,怎么这么笨……”
金不戮窝在他怀里,只剩半口气了:“你在姑苏替我挡一箭。我在这里帮你挡一掌。我不欠你了。”
温旻连自己的心在哪都快不知道了:“可我还欠你的呢!你在杭州救了我一命,在姑苏照顾我箭伤。你说要一辈子护着我,我都记着呢!我一辈子都欠你的!我要一直一直跟着你!”
“你这登徒小子,休要胡言乱语!”仇先生声色俱厉,没了往日的温儒。提了掌要再劈温旻。
爨莫扬拦住他:“仇先生,阿辽伤重,只怕见不得这些。请交给我。”
说罢,对着温旻道:“够了么?阿辽原已经没再呕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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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氏三雄、平安治的人等,皆闻声而来。
白祈刚被爨莫扬叫来和堂哥白祉聚聚。白家两兄弟听到动静,也飞速赶来,手里都拿着兵刃。
还有数名三十二路匪帮的死士,无不手持利器挤进屋里,明晃晃的。
寒光利刃之间,织就了一道网。要将网中的鱼千刀万剐。
温旻,便是那待宰的落单游鱼。
金不戮从温旻怀里艰难地抬起身,望向仇先生,语调中有恳求:“先生,现在若伤了他,只怕魔宗要来找我金家堡的麻烦。”
话是为金家堡说的。但谁不知,他是怕温旻受伤呢。
仇先生冷冷看了看温旻,又看着金不戮,目中露出些严厉且责备的光。
最后一甩袖,走出了金不戮卧房。
爨莫扬望着他的背影,有些许惊讶。
回头对温旻道:“你还要阿辽费心到几时?”
温旻完全不理他,只是对着金不戮苍白地笑了:“阿辽,我知道,你心里还念着我们在一起的好的。对不对?我也好想好想你。每天都想你。”
说罢,将金不戮小心地平放在床,轻轻握了握他的手:“安心养伤。”
而后再无多言,起身便向门口走去。
身后一片刀光剑影,他却如置无人之境。稳稳地前行。
临到门口,突然转过头:“阿辽,等我回来——”
一身血污,却硬是留下了一个远胜春花的笑。
远处有咪呜声响,却未追得上他。
雪球望着空落落的门口,又看看憔悴的金不戮。选择跃上床,轻轻地舔舐金不戮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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爨莫扬和温旻的战斗,在金不戮院外的月季花圃拉开了阵仗。
方才没打明白的。金家堡之战遗留的。以及一些隐在心中的针锋相对,此刻决了个分明。
温旻本就伤痕累累,又被仇先生内力震伤。这一战输得彻彻底底。
肩头被拍中,胸前挨了一刀,腹上中了一脚。
刀风剑影之下,月季花瓣四散飘落。纷纷如尘世雾霭。
爨莫扬刀尖儿指着温旻的脸:“今不取你性命,乃是阿辽求情。但希望你明白,金家堡不再是你来去自如之地。”
温旻摔在月季花中,却毫无颓意。直视刀锋,露出一种莫测的表情。
平静,冰冷,又含了万千的叵测。
一瞬之间,仿佛大了十岁似的,勾出了一个远超年龄的笑。
“爨莫扬。”温旻道——
“你我胜负远未分出。江湖辽阔,鱼龙各舞。今日我温旻不死,咱们终有再见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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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海,夜最深之时。
简易遥站在树下,手里捏着一颗刚刚摘下的荔枝。
荔枝嫩绿里透着一抹粉红,是新嫩的果子。小小一个,月光下显得可爱又可怜。
薄一雅捏着折扇,站在宗主身后。
简易遥问:“温旻走了?”
薄一雅答:“出发了。和漆烽一起,早就走了。”
简易遥依旧没有转身:“没了?”
薄一雅愣了愣,明白宗主早已猜到温旻的动向了。
他惭愧地笑道:“宗主决胜千里,明察万物。属下这点小伎俩属实无法遁形,惶恐不已,还是去小五台山下开座院子算了。宗内弟子若来,只算一半价钱。”
简易遥也笑了,回过身佯骂:“你开院子——谁接客?你?谁敢让青山一黛薄一雅伺候?”
薄一雅干脆笑出了声。
简易遥睐他一眼:“一雅兄越来越会糊弄我了。”
薄一雅叹了口气,只能将手头掌握的动向全说了:
“温旻出门便去了金家堡。惹了一身伤。现在才北上。”
所以,也算是“出发了”。
刚才算不得谎报。
充其量。为了让宗主宽心,瞒报少许。
简易遥眯着眼端详手中荔枝,看这南国小果子有何与众不同。
片刻后,道:“温旻说,他和那金不戮是一生一世的好朋友。”
薄一雅不置评价。
他师父又不在,一个外人能说什么。
简易遥看向他:“当年是谁?还想把人家抱走。现在听说自己看中的孩子犯轴,反倒连一个字都不说了。”
薄一雅折起扇子,掩口轻笑:“这不当年有高人从中相劝,最终还是没抱走么。”
他当年看中小小温旻的绝顶容貌,想收他为徒,说要拿自己手下的弟子和沈知行换。吓得沈知行抱着温旻跑杭州躲着去了。
最后还是简易遥出面说了几句,这事才算完。
简易遥微微一笑:“一雅兄,这种事,你若不说两句,我在宗内便找不到第二个人可问了。”
还是要薄一雅评价温旻那“一生一世的好朋友”。
薄一雅自然不能和宗主真记仇了。
开过玩笑,默了片刻,判道:“总角之交,生死同历,直胜竹马青梅——宗主又要多操心了。
“旻儿明年便要成年,该婚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