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断他的腰(152)
往日里,他都是对卫俊誉隐忍而冷漠,现下他实在忍无可忍。
“他若是卑贱的庶子,那皇上现在的所作所为呢?!”原星宿冷声道,“依臣之看,他并不卑贱,他的出身自然不比你高贵,而且他永远也不会做出这等卑劣之事!!”
这么多年了,卫俊誉一直想要看看原星宿打破克制而有礼的态度,竟想不到看到居然是对他发怒。
即使是发怒,对方的语气里仍不忘皇上的称谓,这更显得他们之间的距离疏远得让他无能为力。
门外等候的侍卫匆忙进来禀告:“皇上,镇南军已突破城门,已经朝皇宫而去了!!还请皇上趁着此时赶紧出城!”
这个时候若还不走,那就真的无法再出盐京了,面对他的最终下场必然会是死亡。
“你……真的不跟我走吗?”
他还心存一丝侥幸,望向原星宿,此刻他多希望这人能跟他一起离去,哪怕是离开了高床软枕,抛却了这万里江山,只要两人隐姓埋名生活在乡间即可。
然而,原星宿依然坚定地摇头,如同六年前那晚匆匆离去的决绝,说:“不,我要留在这里。”
卫俊誉眼里的光芒彻底熄灭了,侍卫眼看着时间紧迫便再次催促着卫俊誉,卫俊誉深吸一口气,已经恢复了理智,深深望了一眼原星宿,临走前,低声说了句:“那你保重。”
后面一句他没说,倘若能再见。
恐怕就此一别,再也不能相见罢。
卫俊誉走后,原星宿稍稍理清思绪,耳边似乎能听到国子监外墙的骚乱,但他并不紧张,将地上的书拾起,照常去上课,却见只有零星几人坐在里面,而且心也不在此地,而他并不理会,则如往常般讲述治国之策。
等到士兵闯进来,将所有人带走时,他拂了衣角,从容地跟着他们离去。
经过街上时,百姓匍匐跪在两侧,威武霸气的军队从中行过,其中最前面一人坐在高头大马上,身穿明光甲,阳光落下,光线在甲上四射,耀眼得宛如战神亲临,全身气场强大,所过之处如踏过满地的尸骸,马蹄声声踏在人的心头,让人直打寒颤,甚至还因其威慑身子微微发抖。
那太过于耀眼,原星宿无意地瞥了一眼,脚步却停了下来。
那头盔之下,纵使多了杀戮之气,让人无法联想到羸弱,但那张脸确实与他两年前所看到的人重合。
将军之气概,万夫莫敌,众城皆开!!
似乎察觉到他的视线,从众人中,那双眼睛准确无误地锁定了他,他却第一反应别开脸。
“快走!!”这时士兵的催促反倒让他松了口气。
他果然还是太高估自己了,他还是没准备好以现在的样子与这样的旧人相见。
对方落在他身上的视线很快便移开,策马继续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原星宿心里涌上一股莫名的情绪,失落还是高兴,连自己都无法辨明,经过街角时,无意之间瞥到了被士兵镇压着的熟悉身影,脚步微顿,随即便是转身继续跟着催促的士兵而去。
没想到,他还是错过了最佳逃出的时间,终究是逃不过帝王家的命运了。
延庆76年,立夏,镇南军大破盐京城,直入皇宫捉拿卫俊誉,宫里寻遍不见其人,在其出逃之时被士兵看出其有鬼祟,即生擒回营,惊觉其身份,遂至镇南候前,投入狱中,两日后暴毙身亡。
虽已至盐京,镇南军彻底胜利,但齐牧野还有许多事情要去处理,军队的事情只能交给范意致和李垚等人去处理,在登基前,他还要处理好诸多朝廷的政务。
比如他要考虑怎么处理这些臣子。
有叛逆念头者,杀。曾坚定拥护卫俊誉者,杀。杀一儆百,以儆效尤。但有才能,愿意顺从者,也可留下。
毕竟空有抱负的文弱书生很多,但有治国之才的能人却百里挑一,杀了未免可惜,而他在要登基之时,必定还有许多政务需要处理,顾闲书固然有才能,但他还是想要多几个能人一同出谋划策。
而原星宿正是他所想要拉拢的旧臣之一,凭他对原星宿的了解,原星宿正直而有责任感,一旦决定臣服于他,必不会再背叛他。
“就这么放他走了?”顾闲书忍不住出口问向坐在案台前刚遭到了原星宿拒绝的齐牧野。
齐牧野说:“你觉得我应该杀了他?”
“身为前朝旧臣,又曾为心腹,杀了他也无可厚非。”一向新帝上任之时,都会铲除异己,顾闲书觉得齐牧野也没有例外。
齐牧野认同地点头:“确实……”其实他也有动过对方若是不肯归顺于他就将对方杀了的想法,但直到他见到了现在的原星宿后,却觉得没必要杀了他。
因为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往日的野心和抱负,平静如一滩死水,并不似当年全心为百姓一心扑在政务上的盐京府尹。
更像是一个寻常人罢了。
“不过你倒提醒了我,让他跑远点,对外宣称他早牢狱被我赐死了,省得麻烦。”
看齐牧野不再追究,顾闲书也不再多说,对于原星宿他个人并没有偏见和仇恨,没必要一定要置之死地,相反,若非是他站在了齐牧野这边,见到是前朝文臣的原星宿若是被赐死了,恐怕还有些兔死狐悲,说不定将来他的下场亦是如此。
“对了,他现在在哪?出城了吗?”
顾闲书瞥了他一眼,颇有意味地说:“他说去见故人。”
“谁?”齐牧野有种不好的预感,据他所知原星宿性子高冷,应是没有故友,若是故人……
果然,顾闲书说:“他似乎去找李将军了。”
齐牧野:“……”他现在有点后悔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人美心善
即使盐京城已被镇南军攻占, 前朝臣子纷纷被押送牢狱,昔日的天子也在牢狱中暴毙身亡, 百姓们除了前几日的惶恐外, 见镇南军进城后, 纪律严明, 除了当权者历经了一场浩劫, 对他们日常的生活并没有影响后, 一切都恢复往常。
集市依旧有人吆喝叫卖, 小摊的蒸笼雾气袅袅, 行人匆匆,每个人都在为了生活奔波。
茶馆里,依然热闹如常,点上最便宜的粗茶水,便可以坐上一天, 听着说书人讲述着最近的事情, 便是这些百姓一天的趣事了。
“……在镇南军进城后, 那些个贪官污吏全部被捕,前几日在刑场还处刑了不少臣子, 真是大快人心, 听说其中还有曾经的盐京府尹原星宿,不堪牢狱之苦直接死在了里面,尸体直接抛到乱葬岗去了……”
说书之人极其会看形势, 知道百姓想要知道这些臣子和卫俊誉的下场,他便挑着说了些, 但又将镇南军和齐牧野美化,将这些前朝重臣全部称为贪官污吏,更显得齐牧野的决定英明神武。
百姓们也拍手叫好,显然已经不记得几年前口口称赞着原大人的清廉严明,仿佛他的死亡是大快人心。
角落里带着帷帽的人发出了一声轻笑,继而将轻啜一口茶水,薄唇连成一条美丽的弧线。
“你对你死亡的消息也很开心?”对面一人身着普通的玄色便服,腰间一条红底白线腰带,衬着笔直的腰板,面容秀丽,皮肤极其白/皙,让进茶馆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两眼,猜测这是哪家的娇生惯养的公子。
“算是吧……”原星宿出声,“死了,也代表新的开始了……”
至少他不用再背负那些沉重的重担,以后即可随心所欲地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不用再进入这些争权夺势的纷争里。
李垚看着他,眼里出现疑惑的情绪,显然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并不妨碍他聆听着对方的话。
恋爱智脑:“古人都很迷信,或者是在说转世吧。”
李垚:我是无神主义论,不会相信有来世。
恋爱智脑:“你的想法是正确的,但是人是感性的,总会因为某些不可放下的事和人会改变想法,如今你的情感波动越发频繁,或许也会改变你的想法,这也是情感的一种至深的体现呢。”
李垚斩铁截铁地否定:不会。
他才不会寄托于虚无缥缈的转世,去寻求心里的安慰,他会不断地往前走。
“话说,恭喜你,当上了镇南军的大将军,想必开朝后,你定会是一品护国大将军。”原星宿的语气真诚,少了往日那股高冷如霜的气质,像是冰霜融化后的春暖。
李垚礼尚往来:“谢谢。你也是。”
原星宿笑,说:“我也是?也恭喜我?你真这么觉得?”
李垚说:“至少可以活下去。”
“嗯……说的也是……”原星宿低声应着,打量着面前的少年,秀丽依旧不减,此刻安静地坐在茶桌旁,收敛了那股进城时的凛冽气势,丝毫看不出是个经历沙场的将军。
不过是当年羸弱胆怯的少年长大了而已,但眼里的神韵,周身的气质却像是破茧成蝶的张扬和艳/丽,让人移不开眼。
打量的视线冷不丁地对上李垚的视线,他连忙收回,掩饰慌乱地转移话题:“……你要继续留在盐京吧?如今你是大将军,想必家人都已经回来了吧?”
“嗯,还得等过些时日才能来。”毕竟翼州距离盐京还有些距离,而且镇南军才铲除朝廷军到盐京,齐牧野忙得焦头烂额,暂时还没想到让李家人过来这回事。
而李垚也不是怎么在意,所以就先拖着。
气氛陷入沉默,一直主动找话题的原星宿却不出声了。
李垚并不是个八卦的人,也不是主动找话题,但他听顾闲书传话时,知道原星宿今日要离开盐京,出于开始觉得自己有点人情味,他主动开口:“那你呢?”
原星宿抬头望他一眼,指尖在杯沿摩挲,似隐藏心事,笑说:“……离开盐京,然后找个安静的地方,当个教书先生,不用再想一些烦心事,再种一两亩薄田,门前种两颗果树,足矣。”
这次轮到李垚打量他,一如既往地直白:“种田?你这身子不行。”毕竟他是种过田开过荒的人,凭着原星宿这单薄的身子,锄头都抡不起。
李垚继续打击:“无论是薄田还是厚田,都不行。”
原星宿:“……”他竟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这是对方故意?他还在意以前的事情?
李垚看着原星宿的表情,觉得他是在怀疑自己说的话,淡淡地解释:“我种过,开过荒,你不行的。”
“你……这些年原来这么……苦吗……”原星宿的眸子暗淡下来,内心涌现愧疚,想到当年若是他肯帮一把,或许就不会让对方这些年这么辛苦。
李垚反驳:“不苦。”他还获得了充足的太阳能,觉得这种田是相当好的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