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抽卡君临天下[基建](244)
喻行舟转过身,竟然是盐场里一位老盐工。
因为刚发了工钱,盐场便给盐工们放了半日假,便有盐工揣着热乎的工钱,来集市给自己和家人采买日用。
喻行舟笑了笑:“买了什么好东西,这样高兴?”
他以为对方拿到工钱会像其他人那样,买粮食或者冬衣之类的必需品,没想到,老盐工不好意思地指了指自己的脚——
因为常年在滩涂赤脚走路,满是开裂的伤痕,深深嵌着泥土和砂砾,又被海水泡得肿胀不堪,极是难看。
而如今,那双脚上终于套了一双布鞋,崭新的,最普通的布料和款式。
老盐工极为爱惜,连走路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溅了水。
他迎着喻行舟的目光,憨厚地笑起来:“大人见笑了,小人这辈子都没穿过鞋,所以,就忍不住买了一双……”
他双眸中闪动着朴素的快乐和满足,还有对未来生活的希望:“原来穿上鞋的感觉,这么好啊!”
喻行舟一愣,张了张嘴,那张巧言擅辩的嘴,此刻却连一句客套话都说不出来。
他有些动容地看着老盐工,他,还有无数似他这般,卑微如蝼蚁地活在世上的穷苦人们。
为了几粒盐,冲撞官府,趴在地上啃盐泥,受尽欺凌,逆来顺受,吃不上一口饭,穿不起一双鞋。
谁能为他们做主?
老盐工早就离去了,喻行舟还怔然站在原地。
他又想起一些封存在记忆中,几乎快要遗忘的往事。
那年他十三岁,被父亲领入宫中,给还是长皇子的萧青冥做伴读。
他与他朝夕相处,热情,调皮,鲜活,可爱,英姿勃发的小殿下,不知何时住进了他心里,他们整日形影不离,跟他在一起,喻行舟前所未有的自由快乐,无拘无束。
他们一起看听戏看话本,一起上学念书做功课,一起找武师父习武强身,在萧青冥身边,就连喻行舟最讨厌的书本,都变得有趣起来。
一日,两人吵架,萧青冥赌气不理他,喻行舟急坏了,准备亲自削把小木弓,给对方赔礼道歉。
无奈他没有经验,削了好几把,都削坏了,他熬得双眼通红,连续两个通宵,终于获得了一把勉强能送人的。
他精心准备了雕花的小木盒,准备给他的小殿下一个惊喜。
不料却被来检查功课的父亲逮了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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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110章 喻行舟的往事【二更】
“这是什么?”喻正儒打开木盒,抓起小木弓递到喻行舟面前,他嗓音厚重,夹起眉毛时,不怒自威,有一股刚硬的气势,没有人在敢在他生气时大声喘气。
“我让你好好温习功课,好生念书,你就躲在房里玩这种东西?!”
喻行舟跪在他面前,跪着时,脊背也挺拔如松。
他默然片刻,小声道:“那是做给殿下的礼物。父亲,请您还给我。”
喻正儒脸色陡然一沉,越发疾言厉色:“我将你送进宫给殿下做伴读,是希望你二人一同好好念书,将来担起社稷重责,辅佐殿下,成就中兴大业。”
“不是让你带坏殿下,玩物丧志的!”
喻行舟动了动嘴,没有辩解,只是低下头认错:“父亲说的是,是孩儿不对。”
喻正儒冷冷看着他:“你是不是又在外面跟那些三教九流的江湖武夫来往?都跟你说过多少次,我们喻家是文人世家,你将来是要继承喻家,做喻家第三位宰相的!”
“文重而武轻,你放着好好的书不念,尽做这些无用之事!”
他举着那把小木弓,厉声道:“它能帮你科举,还是能帮你治国?”
喻正儒将木工狠狠掷在地上,摔成两截,一截弹起来,打到喻行舟身上。
“旁门左道,不务正业!从今往后,我若是再发现你习武,耍弄这些武人的东西,我就打断你的手!”
喻行舟霍然抬头,不可置信双手紧握,鼻子用力呼吸两次,平生头一次顶撞了父亲:“爹!”
“亲戚家的孩子,您尚能和颜悦色,为何独独对我,永远都如此苛待?”
“难道我不是您的儿子吗?我不是您操纵的木偶!”
喻行舟胸口剧烈起伏着,鼓起生平最大的勇气,直视父亲锐利的双眼:“从小到大,孩儿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按照您的要求,每个时辰做什么事,一丝都不能出格。”
“可是您,知道我喜欢什么吗?不喜欢什么吗?吃喝,穿衣,兴趣,我想要的,您从来不曾关心过!”
“你只是逼我念书,练字,我右手的关节练到午夜作痛,您从来也不知道!”
喻正儒诧异一瞬,继而冷笑两声:“那你说说看,你喜欢什么?”
喻行舟鼻尖微微发红,道:“孩儿喜欢习武听戏,喜欢骑马,用弓使剑,喜欢书房外面自由的空气,而不是天天只有四方墙,满桌书,说些之乎者也我根本不明白的大道理!”
“孩儿更不喜欢像父亲您这样,整日迎来送往,与那些大臣们虚与委蛇,勾心斗角!”
喻行舟一股脑将多年来压抑的情绪都发泄出来,最后苦笑着摇摇头道:“您凡是都要求我是个完美的读书人,人人都歆羡。”
“可做喻家的孩子,实在太累了,还不如一般百姓家……”
他话音未落,“啪”的一记耳光,如刀锋狠狠刮到他侧脸上,喻正儒冷漠至极地盯着他:“你说够了吗?”
喻行舟捂着红肿的脸颊,不可置信地瞠大眼睛,积蓄的眼泪含在眼眶里,他死死咬着牙才能勉强不落下来。
喻正儒气到极点,找来那柄御赐的戒尺,狠狠抽在他身上,肩头,手臂,背和腰。
喻行舟疼得直抽气,只紧紧攒着拳头,跪在那里,一言不发任他打骂,挺直的脊背如一张拉开的弓,那是他最后无声的坚持和反抗。
“无知!愚蠢!我喻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个没志气的儿子!”喻正儒狠狠地责打了他一顿,累得喘了两口气,见喻行舟还不肯低头认错。
他眯着眼睛,一言不发,一把拉起他的手臂,用力将他拽了出去。
喻正儒带着喻行舟来到郊外一座湖盐盐场。
喻行舟诧异又茫然,看着湖边那些衣衫褴褛的盐工们,一个个背着极重的盐坨和卤水,赤脚在沙地上行走,沙地满是尖锐的碎石和粗粝的沙土。
盐工们的双脚被割出无数个血口子,又被盐湖浸透,却没人叫苦叫累,只是麻木地一复一日劳作。
喻正儒沧桑的声音自身侧传来:“你可知人生有三苦,撑船,打铁,磨豆腐。可是依我看,应该把煮盐排在第一苦才是。”
“那些盐工,整日风吹日晒,弯腰驼背,他们的寿命三四十载就算长寿。”
“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喜欢吗?”
喻正儒的质问,喻行舟无法回答。
喻正儒目光跳过那些佝偻的人群,转过身来看他:“世道如此艰难,国家困苦,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黎民饱受饥困。”
“而你,身在福中不知福!”
“你从出生起,衣食无忧,读书习字,甚至能进宫给皇子当伴读,将来科举入仕,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一条坦途!”
“难道是因为你喻行舟的本事吗?错!是因为你是我喻正儒的儿子!”
“你若是出生在那些贫民之家,说不定便会如这些盐工一般,终日在盐粒里打滚,自己却吃不到几粒盐。”
“你说我从不曾关心过你,是,或许我不是一个好父亲,可我是当朝丞相!”
“谁来关心这些黎民百姓?”
“抚其惊,饶其苦,免其流离失所,慰其无枝可依!”
“现在是陛下和我,以后,便是那位殿下,和你!”
喻行舟震撼地望着他,不知该作何回应,彼时他年纪尚小,对父亲的话懵懵懂懂,一直不理解,那些人的生活,与他又有何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