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靠抽卡君临天下[基建](104)
这些日子天天下地干活,手指和脚掌都结了一层薄薄的茧,他身上灰尘仆仆,头巾的颜色都变成了灰蒙蒙的绿。
他的心情却很是舒畅,一路上都哼着吴家村姑娘们浣衣时唱的乡间小调。
穆棱嘴里啃着干粮,笑道:“我昨夜已经跟保甲老伯告辞了,他会告诉乡亲们的。我是怕大家伙都来送我们,到时候多不好意思,还不如悄悄走呢。”
学子们在吴家村足足待了两个月,跟这里的百姓越来越熟识,大家一起吵过架,闹过事,也一起修旱厕,建水车,一起在泥沟里打过滚,也在田地里插过秧。
比起初时只为完成任务而来,如今早已在不知不觉间,多了一份情谊。
村里百姓既冷漠市侩,又善良朴实,比起在学院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念书,他们这两个月心境和能力改变之大,坐在回京的驴车上细细想来,连他们自己都感到吃惊不已。
穆棱喟叹道:“刚来吴家村的时候,其实我跟你们一样,也不太乐意,不明白为什么学院非要我们来这里做这些‘低贱’之事。”
“不过现在,我好像有点明白学院的用心良苦了。”
方宏挠了挠后脑勺,傻笑道:“我还是不太懂,不过老师教授的那些工科‘原理’,我倒是弄懂了好多,这次回去若要考试,我说什么也得考个甲等!”
一行人一路说说笑笑,彼此述说着吴家村的见闻,路上时走时歇,第三天午时,终于回到了久别的京城。
皇家技术学院前身是安延郡王府,在京城南面达官贵人聚集的南天巷,南天巷与御道交汇的十字路口,有一间京城最出名的酒楼,天御耧。
天御耧布置典雅,酒菜奢侈,素来是京城文人们高谈阔论,饮酒赋诗常来之所,楼牌处处是文人提过的诗词。
穆棱一行学子从天御耧门口经过时,二楼忽而传来一阵大笑声。
“哟,我说怎么突然一股臭味,搅的一桌美食都淡而无味了,原来是‘厕学子’们回来了啊。”
穆棱和方宏等人抬头一看,果然是国子监那帮监生,他们彼此对视一眼,之前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方宏低声问:“厕学子是什么?”
穆棱无奈道:“自从学院安排我们去下面修旱厕推广农具,国子监那群人就给咱们起了这个‘雅称’。”
自从陛下建立皇家技术学院,招收了一大群后进士子,和功名都考不上的百工杂学学子后,国子监已经被冷落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知是出于长久以来的优越感,还是不可言说的嫉妒之心,两个学院之间“文人相轻”就不曾间断过,只不过大部分情况,都是国子监的监生们天然占上风。
方宏一脸不爽,撸起袖子准备上去跟他们理论,穆棱赶紧将他拦下:“算了吧,咱们还要回学院交差呢。”
二楼几个监生倚在木栏杆边,笑道:“考功名考不上,气性倒还挺大。”
“你应该多跟这个秀才学学,将来若是运气好进了衙门,你们这些小吏若是不会看大人脸色,只怕要挨板子呢。”
另外一个监生笑道:“小吏?你太抬举他们了,只怕将来只能在匠户和永巷的‘粪政’衙看见他们,敲敲铁锤,送送恭桶……”
众监生们哄然大笑,楼下一群皇家技术学院的学子脸色涨红,又拿不出话反驳他们。
学院是皇帝所建立没有错,可陛下也亲口说了,出来的学子并不能直接参加科举,照样要从乡试会试开始考。
可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大把时间花费在技术学院学习杂学百工,哪还有时间学四书五经?将来他们注定远离科举出仕这条路。
说不定还真给这群监生说中,他们以后考上进士当了官,享受免税特权光宗耀祖,而自己却要给对方当呼来喝去的小吏,看着他们的脸色混一口饭吃。
有出身、有地位、享特权的官,和没有上进渠道的吏,就是天渊之别。
学院学子们脸色都不太好看,低下头准备快步离开,楼上的监生们却不肯放过他们。
还要再嘲讽几句时,不远处的大街上,一大群敲锣打鼓的百姓,往天御耧的方向热热闹闹地来了,引得周围人们频频侧目。
众人诧异之际,只见为首的老汉,笑眯眯地朝穆棱等一众学子拱了拱手:“你们走的也太急了,叫我们一阵好追,驴都累倒了!”
穆棱惊讶地张大嘴:“保甲大叔!”
这个老汉正是吴家村的保甲。
起初学子们刚进村时,他还警惕地拿着锄头准备驱赶,不料两个月过去,今天竟然带着一众吴家村的村民,一路跟在他们后面,从泾河镇追到京城!
那个下等田得了灌溉成水浇地的老农,激动地抹了把汗,一把抓住穆棱的手:
“你们怎么能就走了呢!说好要临行前来我老汉家吃饭呢……我们都烧了好大一桌菜,等你们呢!”
“大家伙还没好生感谢诸位小官人的恩情,你们怎么不告而别了……”
说着,吴家村的村民连忙把扁担和小推车里的东西取出来,腌制的咸菜瓦罐,风干的腊肠,甚至还有平时农户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鸡蛋,统统拿了出来。
一堆堆乡野土特产,几乎把学子们怀抱都塞满,双手拎不下,就背在背上,挂在腰间,一个个学子活脱脱成了农产品“展览架”。
竟然还有一个村民带了一只活公鸡,咕咕叫着四处扑腾。
穆棱愕然又动容地看着那一双双黝黑干瘪的手,不断给他们塞礼物,忍不住鼻头微微发酸。
这些东西都不值钱,但穆棱知道,这已经是吴家村贫苦的村民们,能拿出来的最好的“宝贝”了。
这群平时吃饭穿衣都抠抠索索,省吃俭用的村民们,大老远赶了两天两夜的路,就为来给他们“献宝”,说一声感谢和告别。
方宏眼眶染上几分不好意思的羞红,连连摆手:“不用这样,我们只不过是完成学院交代的任务而已……都是分内的事……”
他们身后的学子们,个个都涨红了脸,难为情,又在村民们夸奖和感激之下忍不住挺起胸膛。
他们不过只是做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低贱”工作,甚至还要被嘲讽成“厕学子”,也不知为何,这时竟为这些“贱业”隐隐感到几分骄傲和自豪。
围观的京城百姓很少见这样的奇事,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便有人开始打听学子们究竟做了什么事,竟然得到如此众多的百姓,不远迢迢前来道谢。
吴家村的村民正满肚子话想炫耀呢,一下子就打开了话匣子,将两个月来,泾河镇附近村子发生的各种翻天覆地的变化,以无比夸张和骄傲的语气,添油加醋道来。
天御耧下发生的热闹,一传十十传百,引得整条街的人们争相打听,口耳相传。
早已没人关注天御耧二楼那些,只会作酸诗说酸话的国子监监生们,转眼之间,他们就从人人尊中的未来“进士”,变成了衬托皇家技术学院学子们的背景板。
方才称呼他们为“厕学子”的监生,讪讪哼道:
“不过是些大字不识的穷酸野夫,送点不值钱的玩意,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前些天我的一幅诗画,可是有位贵人出五百两重金求,我都没给呢……”
监生之中,唯独角落里一个青衫男子摇了摇头。
他望着楼下热闹,缓声道:“所谓‘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重要的并非这些礼物贵重程度,而是这些百姓的真心实意。”
他嘴角带着一丝嘲弄的浅笑,扫视过对面神色各异的监生们:“诸位就算满腹经纶,拿着笔杆出手成章,几时能有这般待遇?”
“即便是将来考上状元,为官一任,也不知道到时候当地百姓,是骂诸位居多,还是口颂声赞居多呢?”
被嘲讽的监生像是被戳中了痛脚一般,一下子跳起来:“李长莫,你什么意思?别以为你是连中两元的乡试第一,就肆意羞辱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