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58)
罗月止皮笑肉不笑:“若再这样语焉不详,着意试探,莫怪在下多心,您却像是在吃味了。”
“我吃味……”赵宗楠音调发冷,他失笑重复一遍,“我吃味?”
“不是便算了。在下信口胡说,烦请赵大官人莫要放在心上。”罗月止低头行礼,将能做的礼数尽数做到周全。
赵宗楠沉默不语,经常挂在唇边的笑容都隐去了,好像被他气得够呛。
直到后来周鸳鸳同罗月止一同出府,俩人之间的气氛都古里古怪。他们本都是暗藏锋芒的性子,有什么心绪通常隐忍不发,但这次却没能藏住,全被旁人看在眼中。
回程路上,周鸳鸳还犹犹豫豫地提起:“我看方才赵大官人脸色好像不太好……”
周鸳鸳忧心不已,小心翼翼地观察罗月止神情,放低声音问他:“罗郎君,你可是同赵大官人吵架了?”
同样的对话也发生在了界身巷私宅之中。
赵宗楠听倪四这样问,眼皮掀起来,似笑非笑看他:“我为什么要同他吵架。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话不好好说,心眼一箩筐……”
罗月止在马车上呵呵冷笑:“每句话都真假参半,非要含沙射影,搞些云里雾里的。”
赵宗楠/罗月止:“我才懒得同他吵架。”
……
登闻检院的事,罗月止和周鸳鸳都没有同周老丑讲。
约定之期到后,罗月止亲自送周鸳鸳去了宣德门,在不远处停下脚步,目送她朝登闻鼓的方向走去。
登闻鼓位于宣德门南街的西侧,官员庑舍就设立在登闻鼓附近,一侧是登闻鼓院,一侧是登闻检院。这是为了快速反应而做的设计,官员坐在衙门里头就能听到街对面传来的鼓声。
按理说官署位置离得这样近,本就是为了方便臣民上诉,但其中蝇营狗苟,全是为官者登不上台面的心思。
历任官员故意不行教化,让普通百姓都搞不懂其中的关窍,根本不敢轻易登门。
还有些根本分不清两院区别的,误入了登闻检院申诉。老百姓没有渠道了解政策,并不清楚先入鼓院、再入检院的规矩,被安了个“违乱法纪”的罪名,甚至有些人被按在堂下挨了好几大板,打得皮开肉绽。
这样一传十十传百,都说告御状要挨打,前来敲鼓的人便越来越少,这几年宣德门附近已经很少听到鼓声了。
周鸳鸳提裙来到登闻鼓下,双手举起鼓槌,用起满身的力气,将槌头砸在鼓面上,敲响了人生中的第二次申诉鼓声。
沉重的鼓声激起漫天飞尘,在她头顶迸开一片浑浊的雾气,而后纷乱飘散,沾在周鸳鸳的发丝和衣裙上。但她此刻没有心思去整理,她纤瘦的手用力握着鼓槌,一下一下,重重地擂鼓。
直到两队衙役从登闻鼓院中出来,手持水火棍,将她团团围住。
--------------------
作者有话要说:
一些小补充:
真实历史中,北宋的登闻鼓制度上诉通道大致为:
登闻鼓院→登闻检院→理检院
但也有很多案例显示,民众击鼓鸣冤之后直接得到了皇帝的召见,并没有层层上诉。
本文采用了一个折中的设定,登闻鼓院收到的诉状,事情不大可以直接在院中由判官审理;倘若民众上诉,把冤屈告到登闻检院,则必须上呈天听。和真实历史是有些出入的。
第43章 天颜震怒
衙役们看到登闻鼓下孤零零的周鸳鸳,登时皱起眉头:“怎么又是这个小娘们儿。”
衙役头领从队列中走上前来,斜着眼睛看她:“之前不是说了叫你莫要再起刁讼的心思,你怎么今天又来了!”
周鸳鸳不答,警惕地盯着他。
那头领眯起眼睛,突然发现周鸳鸳今日穿戴整齐秀丽,竟比之前漂亮不少……
他眼见着四下无外人,目光黏在周鸳鸳的脸上,又上下打量她身姿,神情闪烁,语气突然夹带上几分邪昵:
“实话跟你说吧,你们之前呈上来的鼓状有错字,这就是犯了欺君罔上的罪过,本该狠狠挨上几棍子的,是我之前帮你说好话免去了惩罚,才叫你能囫囵个站着走出鼓院去……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娘子,如今又来招惹我,信不信我前罪并罚,当场便治你个诽谤之罪,当街把你衣裳扒个干净,光着身子挨上三十大板,叫哥儿几个都看看你屁股圆不圆!”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衙役哄笑起来,看向周鸳鸳的眼神轻浮至极,皆是一副龌龊的丑态。
周鸳鸳脸色发白,但记着之前赵宗楠的吩咐,抱紧手中沉重的鼓槌,高声道:“我今日击鼓,是要请入登闻检院!”
衙役头领听她说话,收起了猥琐笑容,脸立刻就拉下来了,大喝斥责:“混账!哪个穷措大教给你的?真把自己当甚么圣人了不成!你当咱这儿是什么地界,大胆刁民诽谤朝廷命官不说,还意图上诉,祸乱朝纲,你当真是不想活了!”
“本朝律法规定,鼓状有误,或直用无妨、或退回修改,总之没有押下不予返还的道理,更不会因为这个而治罪,你骗不了我!”
周鸳鸳竟不惧他怒目叫骂,也瞪起一双杏眼,努力喊出声来:“鼓院徇私乱法,积压诉状,按理就应该上呈检院!我不要跟你说话了!若检院不来人,我今日便不走了!”
周鸳鸳一个柔柔弱弱小娘子,很少有这样大声喊叫的时候。
她被人用言语折辱,又想起曾经那些无数个对她口出狎言、刁难调戏的混账泼皮,义愤填膺,气血上涌竟然顾不得害怕,咬着牙,把浑身的勇气都使了出来,转身又去击鼓。
“你这贱人……!”衙役头领怒火中烧,上去便要夺周鸳鸳手中的鼓槌,周鸳鸳不放,娇小的身体被他拉扯得东倒西歪,如同风雨中摇摇欲坠的轻舟。
罗月止一直在远方等候着,听登闻鼓下起了嘈杂冲突,生怕周鸳鸳出了什么事,忍不住想过去帮忙,谁知倪四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拉住罗月止的胳膊。
“罗郎君莫慌,转机马上就到。”倪四低声道。
话音未落,只听地平线外有一阵马蹄声骤起,恍若雷鸣降世,将街道都踏得震颤。
他们脚程极快,马蹄裹挟着扬尘飞奔,转眼便到了人前。定睛而视,整队武官皆是体态威严,穿戴薄甲,外罩短身绣衫。
从罩衫上的绣纹样式来看,他们应隶属于天子禁军殿前司,这一趟打马行街,正是在例行京城巡防。
殿前司巡防的队伍刚来到跟前,便看见登闻鼓旁聚集着人群,衙役穿戴的人们当街喧哗,正将一位柔弱娘子团团包围。
那衙役头领面对普通百姓作威作福惯了,对周鸳鸳这样柔弱的女子更是毫不留情,方才拉扯之间丝毫不顾及体面,将她拖拽到地上,还故意去扯她的衣服……
他们正在兴头上,竟无人发现马队已至,还在同周鸳鸳拉扯,盯着她脖颈上洁白的皮肤,浑然不觉外物。
所幸周鸳鸳做了防备,来之前将内衫紧紧包裹身体,如今又死死抱着自己,轻易不好拉扯,这才叫他暂时未能得逞。但争执之下,她的外衫连同鬓发已然散乱,看上去狼狈至极。
高头大马之上,殿前司领头的武将宽额方脸,一双如炬虎目,两道浓黑剑眉,正是一派威武中正的好样貌。
他看到这难以入目的情形,登时怒意勃发,大喝一声,手中铁鞭投掷过去,虎虎生风,正中衙役头领的胸口!
实心铁鞭沉重无比,登时将那混账东西砸得滚倒在地上,肋骨险些撞碎了,张嘴呕出一大口鲜血。
围在他身边的衙役见此情形吓得惊慌失措,同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周鸳鸳眼角通红,趁乱从地上爬起来,避着人去整理自己的衣服。见此情形,殿前司武官中有几个下得马来,将周鸳鸳挡在身后。
衙役们乱了半天,终于想起来把领头的扶起。
光天化日之下耍流氓的头领痛极怒极,没看清来人便要高声怒骂。
那位一马当先的殿前司武将瞪圆眼睛,比他声音还洪亮,嗓门大得同惊雷一般:“混账东西!睁开狗眼看看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