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广告商(46)
罗月止下意识摸摸自己失眠熬出的淡淡眼圈,扯扯嘴角:“神思困倦,一夜安眠。”
赵宗楠不拆穿他,带罗月止去了水榭旁的二层小楼,里面是赵宗楠夏时乘凉用的临时书房。
檀木书桌上放着个眼熟的大箱子,罗月止打开一看,里面十二只羊毛毡连同景观小物全都“横尸当场”,一片惨烈,有几只动物身上的珍珠与花钿都脱落了。
狼狈如此,不知道被人怎样满不在乎地对待过。
赵宗楠叫倪四将张小籽叫过来,让他当面给罗月止赔罪。
倪四俯首道:“启禀官人,张小籽怕是还无法起身……”
“既然赵大官人已经惩戒过,他日后自当恪尽职守,不敢犯错,身体不适道歉便免了吧,不至于再折磨他一趟。”罗月止方才在来路上问过倪四,知道张小籽被责罚了什么。他已经够惨了,罗月止倒不是那种非得看人饱受折磨才出气的性情。
“这谷板虽看着狼藉,却也好修补,官人不必担忧。”罗月止自己带了材料,便朝赵宗楠借了书房桌椅,道声失礼,坐在位置上便操作起来。
罗月止认真工作起来便心外无物,手上分类整理,加胶修补,心里头仍惦记自己的广告买卖,不知过了多久,竟以为自己还在罗氏书坊里,头也不抬对旁边吩咐:“给二郎君倒碗卤梅水来。”
有人从旁边推过来一盏瓷杯。罗月止看都不看喝了一口,发现不是酸甜清凉的梅子汁,这才反过神来。
“不知道月止喜欢喝卤梅水,府上未曾预备,暂且拿供茶凑合吧。”赵宗楠略带笑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罗月止没想到他还在,而且还兼带伺候自己茶水,慢吞吞抿住嘴,“咕嘟”把口中茶水咽了下去。
他睁着大眼睛颇觉尴尬,只得笑道:“好、好茶……”
“月止继续。我看得正得趣。”赵宗楠抬抬下巴,“那小老虎的尾巴,该怎么黏回去?”
“禀告官人,不是用黏的。”罗月止举给他看,“里头有铜丝,只是摔断了,接上一根新的,重新毡制一下便好。”
“原来如此。”赵宗楠点点头。他身份尊贵,从小到大谁也不敢劳烦他做过这样的活计,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懂了。
一开启话头,赵宗楠就停不下来了,什么都要问上一问。罗月止抬个手,换个修补的姿势都要跟赵宗楠报备一下子,讲解清楚。
这刨根问底的精神严重干扰了罗月止的工作进度。罗郎君忍了半天,还是停下手。
赵宗楠好像也没预料到自己这么多话,抿嘴笑了一下:“月止郎君嫌我烦人了。”
“烦人不至于。”罗月止抬头看他,说话不甚客气,“聒噪确是有一些。”
赵宗楠好像正喜欢他对自己说话不客气,依旧云淡风轻的,也不多做纠缠:“那我去外面等,不让月止烦心了。”
罗月止犹豫了一下,终究没留他。
赵宗楠走出书房门槛,对站在外面伺候的倪四吩咐:“将我的鸣泉送来。”
罗月止听他脚步渐远,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摇摇头不想了,自顾自干活儿。
但不知多久之后,罗月止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琴声,罗月止跟着听了一会儿,惊觉这正是《天风环佩》。
虽同是一曲,但其中意境与昨日乐工娘子所弹奏的完全不同。古拙清冷,夜月孤山,虽也是云端之上环佩琳琅的仙,却满身落索,其意难言。
画图省识春风面,环佩空归月夜魂。
罗月止忍不住站起身,支开书房一侧的窗户低头看去。
只见水榭之上,面对窗户抚琴的人正是赵宗楠。
赵宗楠曲终停弦,抬起头问罗月止:“我的《天风环佩》与昨日乐工娘子相比如何?”
罗月止答:“哪儿有这么比的……赵大官人胸中有夜月千山。”
“那就是我的更好?”赵宗楠笑着抬头看向他,“昨日月止郎君夸赞乐工娘子,我便赏赐她白银三十两。”
赵宗楠问:“今日月止郎君若觉得我更胜一筹,是不是也该赏赐我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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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罗月止:我没有三十两。
罗月止:我赏你一键三连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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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音乐区up主赵宗楠√
第36章 乐极生悲
罗月止搞不懂他心血来潮又唱得哪出,一时间都不知道作何反应了。
俩人一上一下,大眼瞪小眼半晌,罗月止突然撂下句“赵大官人稍等片刻”,一转头钻回了书房。
赵宗楠也不急,在水榭中静静等他。不出一炷香功夫,罗月止回到窗边,把一只小包袱往下扔:“请倪郎君接好。”
倪四上前去将小包袱稳稳接到手里,取下其中增加重量用的镇纸,看到内容物后愣了一下,忍着笑将罗月止的“赏赐”上呈赵宗楠。
赵宗楠取过倪四手中捧着的一枝毛绒绒的桃花,不免惊讶非常,拿在手里反复观看片刻后,抬头问他:“月止郎君还会做绒花呢?”
绒花兴盛于唐朝宫廷,又被叫做宫花,因工艺复杂繁琐而鲜产于市,直到本朝才慢慢在民间出现。
但因为技法传播不广、制造费时费力,价格一直居高不下,大都是贵族和富商使用,而且产地都在南方,开封府市面上是很难见到的。
罗月止不仅能做出羊毛毡这样的小物件,连绒花制法都一清二楚,难不成真有些神秘家传?
赵宗楠不知道的是,绒花虽在当世是个稀罕玩意儿,但千年之后,绒花作为一种非遗文化,深受广大手工自媒体博主青睐,当今时代捂紧口袋私藏的秘技,早不是什么秘密,学习教程在视频网站上一抓一大把,而且全都经过了改良,已是集千年经验之大成。
罗月止最近不光戳羊毛毡,还为李春秋和青萝做了几只绒花钗子带着玩儿。但凡知道了制作方法,绒花饰品的成本便比那些玉石珍珠便宜很多,又更加新鲜好看,迎合了宋人簪花的执念。
这只桃花正是个差点做好的半成品,被他随手放在工具箱里,无心带来了徐王府。
却没想到正好用上了。
“我身无长物……”罗月止从窗户往外看,觉得拿不出手而赧然,“粗陋物件,权当一片新奇心意了。官人不介意便收下。”
“我怎么没觉出粗陋来。”赵宗楠观手中这只绒钗,蕊叶交相连,桃色清如水,疏枝淡彩,毫不秾丽,甚至比他在宗室亲眷那里看到的更要清雅漂亮一些。
“只是敢问月止,送我桃花是何意?”赵宗楠笑起来,“难不成是《桃夭》吗?”
罗月止已见识过他戏言诳人的本事,暗地里发过誓绝不会轻易上当,故而对答如流:“怎么能是《桃夭》,明明是《赠汪伦》。”
“好。”赵宗楠笑道,“《赠王伦》也好。月止桃花潭水千尺之深的情谊,我托大收下了。”
罗月止勇气快耗光了,说过一声“倒也并非有千尺之深”后便躲进了屋里干活,再没探出头来。
赵宗楠低头端详桃枝好一会儿,嘴角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真心笑意,半晌后问身边的倪四:“好看么?”
倪四从方才开始便莫名其妙觉得臊得慌,又有点想笑,赶紧大力点头:“好看的。”
“好看啊……”赵宗楠笑盈盈将它放在桌上,正襟危坐,手指虚按在琴弦上,“知音难得,那我便再送一曲,以酬坐在楼上的‘罗太白’。”
罗月止闷头在屋子里戳羊毛,戳着戳着便听到楼下琴声再起。他仔细聆听片刻之后,狠狠一针扎到了小老虎橙棕色的屁股蛋子上。
罗月止一对耳朵通红通红涨得生疼,咬牙没说话。
赵宗楠此人,你也分辨不出他是不是故意的,好像在占人便宜,又好像没有,竟然弹了一首《桃叶歌》。直叫李白和汪伦的关系听起来都不对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