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重修版)(260)
可是就在这时,那穷追不舍的银光突然消失了。
燕秋山浑身紧绷地准备好了被打成筛子,却只听见了秘银落地的脆响。他慢了半拍,才意外地抬起头,只见一个老人就站在他旁边。老人把厚厚的棉大衣脱了下来,张开双臂撑着,像个稻草人,他把那大棉衣撑成了一面巨大的盾牌,罩住了燕秋山。
秘银划过夸张的轨迹,避开了这位普通人。
燕秋山看着素不相识的老人,极少动容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神色。老人虽然勉强算是干净,但沟壑丛生的脸、领口袖口的磨边,以及扣子上掉出来的长线头,似乎都透露出老人生活不那么富裕。
他那从眼角一直延伸到太阳穴的皱纹里卡着眼泪,连泪水都似乎比别人浓稠,颠来倒去地把“小张是好人”说了好几遍。
燕秋山愣了一下,恍然想起,那位被秘银打死在他面前的风神便衣……好像就姓张。
“我们住邻居……从小我看着他长起来的,”老人的声音淹没在嘈杂里,只有特能敏锐的耳朵才能捕捉到他微弱的呼喊,“我是‘五保户’,又不中用,又没脸……老也不死,老楼里连个电梯也没有,以后谁给我扛大米啊……你们干嘛要打他呀?”
老人像个笨拙的老母鸡,一边用自己挡着秘银子弹,一边喃喃地,不知道在问谁:“什么坏世道啊?”
王泽扑了过来:“燕总!没事吧?”
“给我追……”燕秋山避开他要搀扶自己的手,一撑地面,抬手撸掉了王泽制服上所有的金属扣,化作细小的支撑,支起了他的伤腿,他标枪似的站了起来,“放冷枪的王八蛋,一个也不许放跑。”
然后他粗暴地把知春的通心草人偶推进外衣:“闭嘴。”
知春怒道:“这只是个木偶!木偶!我在你正前面,正在抽你嘴巴!王八蛋,你……”
燕秋山打断他:“你打得着吗?”
“你除了这个木偶,还剩什么?我是风神的总司令,蜃岛那里,我让你们都撤,你为什么不听?谁给你特权抗命的?你是古刀就该有特权吗?”一圈特能身上的金属小零件都被他征用了,燕秋山身上镀了一层金属色的流光,朝着秘银的来路飞掠出去,“我为什么非要用你保护?我是废物吗!”
茫然的人们不再你推我搡,他们指指点点地小声议论着那举着棉大衣、站成人盾的老人,还有那些绕着他走的秘银子弹。
现场风神外勤们回过神来,立刻跟上燕秋山。风神们身上也配了秘银,并且多年来配合默契,进退都有章法,绝不会误伤自己人,混乱的群众们一安静下来,干扰立刻消失,第一批反击的秘银子弹很快命中了几个目标。
这时,王泽耳朵上的屏蔽器警报灯闪了几下:“燕总,屏蔽器戴上,接着——咱们是不是留几个人继续发屏蔽器?回响音又来了。”
燕秋山还没来得及回答,已经先一步感觉到了回响音——用自己的耳朵。
这一次,扩散过来的回响音里掺杂了人耳能听见的乐声。那乐声有一点耳熟,宁静而温暖,将回响音里原本的怨恨和愤怒都冲淡了,甚至隐隐有压制的趋势。
“这好像是……总部的精神疏导曲。”知春人偶脸上的怒色忽然淡了,“也可以治疗精神系伤害,也可以解压……本来是给大家的福利,可是没人用。”
还是他因为蜃楼里的毒,神志不清时候,总部派人来拿这个给他听过,他每次听完,都能从乱七八糟的噩梦里解脱出来,能想起自己……像个人一样的一生。
心里能平静很久。
大部分的人都没来得及领屏蔽器,不可避免的,都听见了这段音乐。
窃窃私语不知不觉地听了。
音乐将人们安抚下来的同时,就像一层底色,正好将原来回响音里的负面渗透凸显了出来。这一次,每个人都听见了那让人心烦意乱的“嗡嗡”声,与其中恶毒的挑唆。
不知是谁带的头,零星几个人默默地回到屏蔽器领取点,飞快地取了屏蔽器,又迅速撤离这个是非之地。
接着,四散的人群三三两两地回来——
回响音的扩散范围越来越广,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回响音设备接入了古老的地脉眼中。
三千年前留下的古老朱雀图腾上,每一个阵眼都布下了回响音设备,一开始微弱的乐曲声变得越来越清晰。
纵然全世界都是蝼蚁,也没有一个巨人能在蝼蚁形成的浪潮中岿然不动。
踏平九州的妖王不行,镇压群魔的人皇也不行……区区一个碎影子缝起来的小小精灵,又算什么呢?
赤渊上电闪雷鸣,秘银武器与能量屏蔽网暴风骤雨似的往下扫,异控局差不多把整个家底都端出来了。
“九驯”没想到半个罗翠翠吃下去,竟给他捅出了这么大的娄子,全身的魔气竟在失控,被异控局的蝼蚁们逮了个正着。
直升飞机上,铺天盖地的能量屏蔽网落下,秘银炮随即而至,“九驯”发出一声暴怒的咆哮,散成分身无数,往铁锈色的植物缝隙里钻去,露出了影人的本性。
他毕竟不是当年死到临头仍睥睨无双的真妖王。
异控局的屏蔽网上不仅有强干扰,限制了他的行动,还将人工的雷电引了下去,与此同时,他身体里属于巫人族人魔的力量越来越失控,掉回头来,几乎有反噬的意思。一根铁锈色的藤条甚至不分敌我地甩过来,险些将他的一个分身抽散。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终于再也无法承受三大人魔和朱雀火的斗法,分身们被迫合而唯一,从胸腹间开裂,雪白的火焰从伤口喷出——
这位大闹了一场的本真教主愤怒地回头,寻找那给他出馊主意的巩成功。
他被一个声音从沉睡中惊醒,一睁眼就在枯树里。忍受了千年的雷暴轰鸣,渐渐有了意识、恢复了自己身为妖王的记忆。一直坚信自己是被困在绝境里的末路英雄。几百年前,他给第一批朝拜雷山神树的信众们托梦,让他们成了最早的本真教徒。
可是赤渊强一阵弱一阵,他的意识也跟着时断时续。
直到十年前。
最后一个守火人出世,骨封松动,他觉得身上的重量前所未有的轻,睁开眼,发现自己身边已经从荒村……变成了异控局。
最早找上他的就是巩成功。这个血统稀薄的凡人,一心想变成妖,投奔了他,见面礼就是碧泉山的天地鼎和朱雀遗骨。善后科的主任,职位看似不起眼,实际也真是好用。
罗翠翠是傻子,巩成功是工具。
然而“工具凡人”巩成功,却打着伞,在距离他十米以外的地方看着他。
脸上挂着收着下巴的矜持笑容,又狡黠又诡异,继而在他眼皮底下消失在了。
直到此时,“九驯”终于意识到,这事可能从头到尾都是个骗局。
他脖子上的青筋险些破土而出:“你竟敢骗我——”
他的愤怒并没有来得及发泄太久,他的身体终于承受不住斗成了乌眼鸡的几股神魔之力,生生撑炸了他的身体,他甚至来不及捡起自己滚落一边的心,异控局雪片似的屏蔽网就结成了一张大网,结结实实地将他网在了正中间。
消失的巩成功从山岩上若隐若现地露了面,双手端起,做了个拉弓射箭的手势,指向他“旧主”的胸口。
直升机上的肖征刚松了口气,转头对单霖说:“幸好暴雨带的装备……”
话没说完,就见单霖蓦地变了色,直升机上搭载的异常能量警报器狂响,机身巨震。
单霖:“跳!”
她说着,单手甩出一张风筝剪纸,拽着肖征一跃而下。风筝剪纸在半空中大了几十倍,魔毯似的接住了他们,与此同时,直升机被某种强能量冲击,在半空就分崩离析!
炸出来的人魔被离火纠缠着,一头撞向赤渊大峡谷。
天外飞火似的,要将赤渊重新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