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重修版)(121)
微煜王生前穷奢极欲,在东海有一座白玉宫,号称‘风雨不入、寒暑不侵’。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毛病,不爱穿鞋,所以白玉宫里凡是能立足的地方,必要一尘不染,头顶必得有顶棚。为了不让近千亩的白玉宫变成个“白玉黑屋”,他找来族中上万能工巧匠,给白玉宫打了一座人造的“天”——在大块的水晶里镶满了“碧海珠”。
碧海珠这种深海明珠异常珍贵,盛灵渊贵为人皇,一辈子也只见过十万零一颗——其中一颗镶在他登基礼服的头冠上,是他们家祖上传下来的,剩下十万颗都在微煜王的白玉宫里。
碧海珠周围用水晶罩子吊起鲛人灯,雪白的光通过无数碧海珠折射,正好能让白玉宫的天顶呈现出一片能以假乱真的蔚蓝。
鲛人灯终年不灭,于是整个白玉宫里昼夜不分。
鲛人一族,活生生是被这座宫殿烧没的。
就因为一个人不想脏了他臭脚丫子上的足衣。
盛灵渊冷冷地说:“微煜,朕允你告退了么?”
接着,成串的鲛人语从他嘴里流出。
刹那间,宣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听懂那鲛人语大意是:天为棺、海为坟,血海深仇在前,百万怨灵列阵。
有些人,哪怕被绑住手脚,只剩下“学狗叫”一招可以用,也能叫出点次声波震碎敌人肝胆——海面上翻滚起浓重的黑云,涌动着,时而露出人头鱼身的影子,悠忽一闪,再次没入翻涌的云海间。
一时间,所有在大海中惨死的、灭族的、死后仍怨愤不安的魂灵,都被这人皇搅合得不得安息,被迫营业。
最阴毒的鲛人语传到四方,竟起回响,像是有无数深海鲛人应和。
一个游得最快的童尸突然猛地窜出水面,起跳几十米,他身下漆黑的海水凝出鲛人的形状,海啸似的跟着飞了起来,一口咬住了童尸的脖子,童尸奋力挣扎,海水中渗出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把他脖子“咬断”了半截。
紧接着,更多黑雾卷着海水凝成鲛人影,一人一口,将那童尸活活嚼碎了,在原地剩下一把锈迹斑斑的残戟。
以盛灵渊为中心,海水居然开始在绵延不断的浪里结冰,热带与亚热带交汇的海面上,凭空浮起了一座冰山。
不远处的快艇整个被冰层顶了起来搁浅了。
悬在船边的瞎子半截身体被“速冻”进了冰山里,反应了一会,惨烈地尖叫起来。
船上所有人目瞪口呆,张昭喃喃道:“他……他真是个剑灵?”
这鲛人语太丧心病狂,即使盛灵渊没动魔气,天雷依旧当头落了下来。
宣玑想也不想,飞过去捞起盛灵渊,展开翅膀,将他整个人卷了进来,同时手里飞出九枚硬币,裹着流火飞上天,在离地面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生生架住了那道雷。
雷与火相撞,刺得人眼一时失明。
宣玑被巨大的压力压了下去,膝盖撞碎了一块浮冰,他整个人和碎冰一起被弹了出去,落进海里群尸中间,群尸刀刃相向,宣玑像怀抱着身家性命似的收紧双臂,后背弓了起来,巨大的双翅严丝合缝地护住盛灵渊。
哪知盛灵渊一看见他那火红的羽毛就头痛欲裂,毫不领情地捏住宣玑的手腕,他一把将宣玑从身上掀了下去:“多事!”
微煜王怒吼着,魔影在大海里膨胀,黑气朝四面八方扩张,每个活人都感觉到了那窒息的压力,好像有什么在吞噬他们的生命力。
一个看护燕秋山的风神骇然抬头:“燕总没有呼吸了!”
狂风在海面上刮住刺耳的嚎哭声,天地间雷云奔忙,鱼群惊慌地逃向远方,他们被困在这里,求救的无门,挣扎的无力。
凡人的生死这样无足轻重,不值一提。
这时,一个微弱的声音从海里传出来:“救他!”
盛灵渊一垂眼,发现方才那道雷把他劈到了知春不远处,那被阴沉祭文层层包裹的刀灵隔着五六米,凄然看着他:“我……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能救他对不对?求求你……”
盛灵渊有些意外地一挑眉——这刀灵听得懂古语。
知春:“求求你,不管你要什么,只要我有,哪怕你要我的命……”
“好啊,”黑雾托着盛灵渊从海水中浮了起来,侧身躲过一把童尸化的钢刀,他垂下湿淋淋的长发,像无数传说中引人万劫不复的恶魔,“那我就要你的命。”
知春一愣。
宣玑心里一半如冰封,一半怒火快要烧穿心肺,眉心火焰型的图腾像是要刺破皮肤,他自以为曾在遥远的童年,短暂地和这人心神相通过,闹了半天全他妈错觉,这畜生没心没肝:“盛、灵、渊!”
“阴沉祭因你而起,趁此时人魔势未成,献祭人违约还来得及,”盛灵渊忽略了宣玑,几乎是兴致勃勃地注视着知春,“你敢不敢受这个千刀万剐的反噬呢?”
宣玑:“知春不要!别听这魔头……”
他话音陡然卡住,只见微煜王膨胀的魔影忽然像是凝固了。
知春远远地看了快艇上的人一眼,周身的海水旋出了一个极深的漩涡。漩涡中间,那刀灵的手变成了一把没有尖的长刀,刀光照亮了知春苍白的脸,他的眼睛与宣玑相遇。
他礼貌地朝宣玑一笑,摇了摇头。
下一刻,手刀劈开了厚茧一样的阴沉祭文。
献祭人砍断祭文,知春违约了!
宣玑只来得及割破手指,用血在海面上画了一个防护阵,猛地按进海水中,下一刻,知春猛地离开水面,直上半空,一道比方才盛灵渊引来的雷劫严厉十倍的闪电直接吞没了他的身体。
雷霆之怒下,渺小的人们全都六感失灵,几乎化在剪影里,一起销声匿迹。
海面上涌动的阴沉祭文在雷电中成片地炸裂,击穿空气的雷电把周围活物都弹了出去,不分是神是魔,魔气轰然而散,海上的冰山寸寸皲裂,搁浅的快艇滑落水中,冰冷的海水把人们劈头盖脸地扣在里面。
盛灵渊大笑,黑雾像破开水面的鱼类,冲向了燕秋山,守信地将那垂死的男人冻住了。
燕秋山整个人僵成了一具标本,唯有胸前的金属残片在海水里飘起来,随即却发出微弱的光,形成了一个薄薄的保护层,轻拿轻放地包裹住他。
像几千年前的愚蠢鲛人珍惜地将一颗明珠含进嘴里。
阴沉祭的反噬连盛灵渊的化身都能给劈得灰飞烟灭,何况小小一个刀灵。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平静下来。
刀剑与快艇的残片静静地漂了起来,乌云和风暴散去,露出漫天星河。
海面上,既没有了阴沉祭,也没有了知春。
第63章
王泽拼了老命,只来得及连自己人再嫌疑人一起包进气泡,差点连肺泡也喷出来,随即又被电流乱窜的海潮冲开。
巨浪里,一条小鲤鱼的挣扎就跟闹着玩一样,连个水花都没有,他头晕脑胀地随波逐流,不知道自己要被冲到哪去,直到身上的气泡碰到什么东西,把他轻轻一弹,随后温柔地固定住了。
王泽迷迷糊糊地恢复了一点意识,满眼金星,晕得好像要中风。他眼珠乱滚了好一阵,才艰难地对准了焦,发现气泡是被薄薄的冰层给“挂”住了。
浓云散去,星光和月光漫无目的地落下来,宣玑与盛灵渊在他不远的地方。
那两人相隔几步,一个火光灼灼,一个蒙着雾。宣玑翅膀上的火焰色光芒在寂静的夜色中拖出去老远,像个人形灯塔,却穿不透盛灵渊身边密不透风的黑雾,那“剑灵”离着尘世三丈远,只露出个影影绰绰的下颌,尖锐的嘴角似笑非笑的样子,两个人飞快地交谈着什么,用的都是古语。宣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满意了?”
盛灵渊淡淡地说:“微煜王生前为求长生,修炼邪术,日饮活婴血数升,就已是半魔之身,死时受千刀万剐之刑,怨气冲天,与阿洛津不可同日而语。我被天道所限,你被赤渊所挟,要不刺激献祭人毁约,怎么趁人魔刚出世时速战速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