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重修版)(21)
“肖主任,”这时,另一个调查员小跑过来,凑到肖征耳边,“追查到那罐遗失的蝶卵了……借一步说话。”
调查员把肖征拉到一边,见不得人似的悄声说:“主任,这事有点蹊跷啊,那罐蝴蝶卵是三十年前丢的,遗失的时候曾经留下过记录,可是后来不知怎么的销了。”
肖征一愣——三十年前,这会不会也太早了一点?
而且三十年前丢的蝴蝶卵,现在才出事,那之前嫌疑人留着它干嘛去了?放家里观赏么?
“你刚才说这事留下过记录,是怎么回事?”
“镜花水月蝶是一级危险物,您知道的,当时清点库存的时候发现丢了一罐,档案科那边紧张得不行,盘点之后立刻就上报了——那会咱们还没有电子数据库,都是纸质档案,可是后来蝴蝶卵没找着,记录却莫名其妙地不见了,档案里只剩下一张消除记录的字条……善后科原负责人巩成功签的,老局长批准了。”
肖征脑子里“嗡”的一声,手心冷汗如冰,他抬头望向那不断往外冒血字的四壁,只觉得整座大楼被巨大的阴影盖着,苍白的灯光下人影浮动,像是藏着许多魑魅。
“先别声张,让我……让我想想。”
县医院安置点,空气里腐烂的血腥气与大魔头身上阴沉祭的味道如出一辙,几乎有些呛人——那是阴沉祭施咒人的味道。宣玑弹出去的硬币循着阴沉祭的气息滚动着,他急匆匆地和罗翠翠交代完,就开始追着硬币跑。
后面一帮外勤对他“风风火火”的出场方式印象太深刻了,本能地跟上了他,一帮人追着硬币来到了县医院里的住院大楼下,那硬币撞在楼体上,炮仗似的带着一屁股火花往天上蹿,众外勤随着宣玑一起抬起头,目光追着烟花看到了楼顶——
五层的住院楼顶上站着一个人。
带着火光的硬币像个小灯笼,飞到楼顶后,就悬在距离毕春生大约五六米远的地方,照亮了她的脸,人们看见她脸上爬满的祭文,她像是罪大恶极,受了黥刑,马上要发配阴曹地府。
居然真的是毕春生。
“我以为他们会让我接巩成功的班,没想到等来了个‘空降’,”毕春生一拢头发,她说话声音分明不高,可是从楼顶一字一句地传下来,居然就像在人耳边响起似的,“听说小道消息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空降肯定有来历,本想赶在你来之前了却了这桩事,没想到千算万算,居然还是差一天……可能都是天意吧。”
宣玑拄着重剑抬头:“‘天意’这种话一般都是输家说吧?毕姐,您怎么抢我台词?”
毕春生的头发在浑浊的夜风中起伏,粉色的毛衣在暗夜中鲜亮得有些触目惊心。她依旧是那个样子,头发烫着最显发量的“泰迪卷”,脸上星星点点的,都是泛黄的色斑,是被岁月磋磨得狼狈不堪的痕迹。她整个人完完全全就是在诠释社会对“大妈”的刻板印象,让人联想起广场舞、彩纱巾、催婚……还有不合时宜的大嗓门。
可奇怪的是,当她身披祭文,冷冷地立在夜风之巅时,她就似乎和那些庸常的描述划清界限了。可能那些浑似没有灵魂的配角,只有血淋淋地撕裂自己时,才会让人惊讶地注意到,那道具一般的皮囊里也是悲欢俱全的吧。
这时宣玑眼角余光捕捉到了什么,他定睛一看,只见跟着他过来的几个外勤行动了——派了一小撮人,顺着背光一侧的楼体徒手爬了上去,准备从毕春生后面偷袭。
宣玑简直头皮发麻,这帮蠢货!毕春生干了快三十年外勤了,能不知道外勤那点套路?
这时,几个外勤已经踏上楼顶,各自掏出武器对准了毕春生。
“别动!”
“手看到我们能看到的地方!不许说话!”
宣玑喝道:“回来!别靠近她!”
可惜,那几位跑去送人头的外勤没听见——毕春生这个“精神系”的特能就是声音,那几个外勤可能是怕被她临阵忽悠瘸了,都带了隔音耳罩。
宣玑:“……”
这主意是哪个天才儿童出的,绝了!
下一刻,几个冲上去的外勤突然各自僵住不动了,原来楼顶已经爬满了阴沉祭文,因为太密,显得漆黑一片,一眼看不出来。那几个活蹦乱跳的外勤一落到楼顶,就仿佛落到了虿盆里的胖耗子,立刻被游动的祭文缠上,周围的气温瞬间往下走了十来度,接近冰点。接着,以毕春生为中心,眼熟的浓雾开始往周围弥漫,宣玑心里一沉。
果然,下一刻,一个长发男子从雾气中缓缓踱出来,颇为好奇地东张西望一番,这乡下魔头赞叹道:“此地街道宽阔,院墙巍峨,是国都么?京城的清平司怎么就这么几个人?”
毕春生蓦地回头,渐渐的,她脸上浮现出狂热的神色,呓语似的喃喃道:“是真的,居然是真的!”
盛灵渊闻声转过视线,饶有兴致地端详了她片刻,嘀咕了一声:“啊……是人烛,难怪。”
因为口音比较复古,所以在场众人只有宣玑能听懂了他的话:“人烛?”
盛灵渊朝他飞了一眼,没回答,随后他对着毕春生,切换成了现学现卖的普通话,温声问:“是你叫醒我的吗?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他说话本来就和缓,普通话又是仓促从电视和环境里死记硬背的,很不熟练,边想边说,词和词之间就有少许迟疑,无端又多了几分慎重感,让人觉得自己似乎是被他珍重着一样。
毕春生仿佛被他一句话勾起了一辈子的委屈,眼圈倏地的红了。
“没关系,”盛灵渊冲她笑了笑,“你有话就说,我在这,你想说多久都行,不会有人打扰。”
“毕春生,”宣玑冷冷地提醒道,“如果我是你,我会更小心一点,你叫出来的这位可不是给人实现愿望的天使。”
“那就不用您操心了,”毕春生转向他,压下了脸上一闪而过的脆弱,冷笑道,“我跟他之间的契约已经成立,现在一手交了钱,一手还没交货,他还清债务前,不可能会动我的,否则会遭到祭文千倍反噬。”
盛灵渊负手而立,神色淡淡的,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这时,总局里,肖征避开众人,来到了局长办公室。
黄局是听说赤渊出事,匆忙从家里赶来的。和外勤出身的老局长不同,普通人到底不方便,平时主持行政工作还能靠经验对付,一到兵荒马乱的时候,他都看不懂那帮特能们在干什么。
“我正要找你,”黄局站了起来,“现在外面什么情况?”
肖征没有回答,回手带上门,他轻声说:“我等会和您解释,黄局,我这有一张搜查证,申请调查现退居二线的前外勤毕春生的家,想请您批准。”
“毕春生?是咱们的人?”黄局现在只认识几个部门里管事的,一边接过文件,一边茫然地问,“哪部门的?到底怎么回事?”
肖征缓缓抬起头:“跟三十年前总局失窃的一罐镜花水月蝶卵有关。”
黄局倏地一顿。
“局长,”肖征沉声说,“是老局长亲自打报告,调您过来接替他,这件事您知道吗?”
黄局沉默了片刻,先低头在搜查证上签了字,推给肖征,才叹了口气,“我这位置,接得心惊胆战,本来想在爆雷之前最大限度地妥善处理,没想到这么快就……”
肖征:“原善后科主任巩成功被举报的原因,这事您也知道?”
黄局挥挥手,示意他坐下,点了根烟:“唉……这从哪说起呢?小肖,你是外勤出身,你们都很痛恨‘十五人红线’吧?”
“安全部外勤第一原则,就是普通人保护原则,”屋顶的毕春生轻轻地说,“‘特能人绝不能伤害除嫌疑人外的普通人,除主观故意、失职等原因外造成普通人伤亡的,现场外勤每人扣一分,负责人罚扣双倍,十五分封顶’工作手册第一页,宣主任,您工作手册还没来得及看吧?那我给您普及一下,一旦外勤在任务中出现重大问题,或是十五分被扣光,善后科是要第一时间出评估报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