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重修版)(134)
宣玑只觉得脑子快让这句话的信息量撑过载了——骂自己儿子“污染人族血缘”是什么意思?
她给平帝戴了绿帽?
这个被放在火上烤的小婴儿又是谁?
“人族。”盛灵渊低笑了一声,火舌趁机朝他扑过来,一下冲散了他周身的黑雾。
宣玑看得提心吊胆,脱口一声:“小心!”
盛灵渊一抬袖子,用臂膀挡住怀里的婴儿,烈火在他手背上留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烧伤。他看也没看那伤口一眼,猛地掀开棺材盖,一身火星随着他从密道里喷了出来,燎着了棺材里的尸体。
陈太后发出一声嘶哑的惨叫,想扑上去,又被几个侍卫联手按下。
盛灵渊弹走身上的火星,垂目看着和棺材一起烧起来的尸体:“敢问母后,人族又高贵在什么地方了?”
宣玑一愣,下意识地去看盛灵渊带来的那些侍卫,不知道这些侍卫是有多心腹,听了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一个个也全是无动于衷的样子。
等等……不对。
宣玑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忽然发现,这些侍卫们或多或少都有些非人的血统。
“等烧完,就把宁王的骨灰收拾好,入土为安,不得不敬。”婴儿的哭声回响在诡异的灵堂,盛灵渊把那小东西从头到尾检查一遍,见没什么实质的伤害,就一只手夹着,任婴儿嚎得撕心裂肺也不哄,嘱咐侍卫,“他活得没尊严没自由,别让他死都不得安宁。”
陈太后口不择言:“他是我的儿子!他是我的!”
“他是你生的,”盛灵渊居高临下地瞥了陈太后一眼,“不是你的。”
“盛潇!你这……”
冰殿终年不见光,阴森极了,烧着的棺材烤出了水汽,那水汽氤氲地落在人皇的脸上,将他的脸渲染成近乎于死者的苍白颜色,他的笑容里带着妖异的残酷:“母后,您真当宁王……只是儿子吗?”
陈太后瞪向他:“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他活着的时候,您一天要召见好几次,一日见不到人就大发雷霆,现在人没了,您又叫人把棺材偷出来,放在自己寝殿的冰窖里,怎么,见不得他和我嫂子合葬吗?”
“你皇嫂活得好好的,唯……是被巫人余孽迷惑……”
“皇嫂?您说宁王府里那位?我倒忘了,冒犯,母后勿怪,我总想不起来那位,有时候恍惚见了,还以为她是您照着自己的模样削的木偶呢。”盛灵渊注视着她的目光,就像多年前残忍的女人注视着无助的男孩,两人角色忽然颠倒过来。
他压低声音,一字一顿道:“我还听说,我哥和先帝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您藏棺于此,这算什么,生不能同居,死定要同穴么?”
陈太后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混账话,狼狈又难以置信的目光射向他:“你说什么?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你……”
盛灵渊一弯嘴角,随后神经质地低笑起来。
他一边走一边笑,停不下来,仿佛刚刚看过一场值得玩味的人间喜剧。
笑声让几步以外的宣玑不寒而栗。
“人族当然高贵,”陈太后直不起腰,然而就着这样被羞辱的姿势,她的表情居然还能很高傲,“我们是这世上,唯一不靠什么,就能自然生长壮大的种族。那些妖要靠先天血脉、要靠天材地宝修炼,巫人族的懦夫们躲在山川庇护下。只有人族,山川日月、万物性灵,皆不能入七窍。但我人族有逆天修行的高手,有因势利导的符文,甚至那些开荒种地的乡野村夫,也是凭自己的双手活着!如今大陆上灵气枯竭,那些赖此以为生的劣种本就该灭,人族就是天地诸神之选。不是我们觊觎赤渊的魔气,九州混战也并非我族挑起!”
陈太后作为一个前任女政治家,虽然晚年看来疯疯癫癫的,即兴演讲的基本功也没丢下。听前半段,宣玑几乎被她带跑了,差点跟着点头,直到最后一句,才有点觉得她胡扯——九州混战是平帝挑起的,众所周知,人族自己都这么承认,要不,他死后怎么会得那么个倒霉谥号?
虽然不是“幽”“厉”之类的著名昏君号,但考虑到继位的是他儿子,在“子不言父过”的大背景下,谥号里放一个暧昧不明的“平”字,基本等于“你懂的”。
“你那下贱的生母,放着妖族公主不做,潜入先帝宫中,祸乱朝纲,欺君魅主,挑唆两族矛盾,这样,那些妖族就能名正言顺地越过赤渊!”陈太后一嗓子几乎要震碎殿内冰块,“放开我!你们这些杂种!知道他为什么想保你们吗?因为他自己也是个杂种!”
盛灵渊朝一个侍卫招了招手,把怀里的小婴儿塞给他,嫌弃道:“别叫他哭了,这还没完了。”
说完,他走到陈太后面前,朝旁边的几个侍卫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然后他半跪下来,扶起狼狈地伏在地上的女人,柔声问:“我生母不是母后您么?”
“你也配!”陈太后啐了他一口,盛灵渊一侧头躲开,神色冷了下来。
陈太后狠狠地瞪着他,似乎要用目光剜他的肉:“你是那妖女用妖法放入我腹中的孽种!你一出生我就知道,你同那母妖一模一样!”
宣玑:“……”
还有这种操作!
第69章
妖族公主是谁?
不是……等等!
她刚才是说,她那掀起九州之乱的垃圾老公和妖族帝姬有一腿?
人皇是人妖混血?
宣玑只觉得自己肩膀以上全是问号,为数不多的历史常识化为灰烬,茫然地看向盛灵渊。
盛灵渊脸上的笑意纹丝不动,像纹在皮上的装饰,黑雾缭绕在他身上,混着湿漉漉的水汽,他眉目低垂,侧脸像一尊妖气森森的邪神,伸手扶正了太后碰歪的簪,又将她一缕花白长发挽到耳后,柔声道:“母后,您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宣玑茫然的目光随着他的话音回到太后身上,也怀疑老太太是老年丧子加政斗失败,刺激太大,有点认知失调。
就见盛灵渊像小儿子撒娇似的,俯身凑近她耳边,耳语了一句什么。
他用耳语的姿势“传音入室”,一点声音没漏出来,只能看见嘴唇微动,周围侍卫一个字也没听见。
唯有离他很近的宣玑看懂了唇语。
盛灵渊说的是:“母后,世间男子可悲,因为孩子出生的时候,谁都不肯把生父的名字顶在头上,一不小心就认错了。可女人不一样,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孩子从哪来的,女人们心知肚明——你说我是被强塞给你的,你当年为何不说,为何要把我生下来?堂堂帝后,就算败家亡国了,难不成还会沦为借腹生子的工具吗?”
陈太后不易察觉地发着抖,盛灵渊“轻轻”搭在她肩头的手像一套挣不开的枷锁,宣玑感觉她浑身较着劲,却一动也不能动。
“因为那个孩子,本来就不是别人塞给你的,是你偷来的。”盛灵渊笑了起来,指尖黑雾若有若无地扫过陈太后的皮肤,“我这里也有个故事,母后要不要听听看?”
他话音没落,手里薄薄一层的黑雾暴起,瞬间风暴似的充斥在整个宫殿里,将“母子”两人围住,众多侍卫都隔绝在外,宣玑反应飞快,趁黑风没合拢之前钻了进去。
“当年妖都地震,灵气枯竭,大批妖族外逃,妖王九驯动了野心。九驯有个同父异母的姊妹,小名叫做‘绾绯’。”
“此女母族是朱雀,朱雀仙子因与外族老妖王私通,已被朱雀一族除名,但她所生的女孩,仍被老妖王视为半神之子,宠爱之至。朱雀一族到底不忍自己血脉流落在外,也常将帝姬绾绯接到南明谷小住。妖族向来弱肉强食,养儿如蛊,百代以来,她是唯一一位得到公主尊号的妖族皇女。”
“这被宠坏的公主非常自以为是,受九驯蛊惑,先是力挺他登上王位,又潜入人族,阴谋挑起两族战事。当年她在皇城纵情声色,把一干天潢贵胄玩于掌中,父皇色迷心窍,下令武力驱逐域内妖族,出兵赤渊,酿成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