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浇愁(重修版)(108)
王泽他们不经特殊审批,肯定是不能贸然闯进古墓的,非人类墓也不行。精明圆滑如王总,一时也有点进退维谷。
他拉了宣玑一把,正要跟这位新来的善后科主任说明一下这个情况,宣玑却盯着海底墓穴,忽然梦游似的脱口说:“这是高山微云墓。”
说完,他自己回过神来,也愣了——高山微云是谁?他为什么会说出这个名字?
不知道是不是王泽的这只水系不靠谱,保护在周围的气泡隔绝不了水压,宣玑的心忽然再次狂跳起来,好像开了震动档,他低头看了一眼运动手表上的心率——已经逼近了每分钟一百六十下。
“高、高山什么?”王泽问,“这听着像个日本友人啊,怎么背井离乡的,大老远埋这了?”
这时,其他风神也跟了上来,谷月汐朝墓道口看了一眼,裹着她的气泡倏地一震,二队长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竟露出惊骇神色。
“你看见什么了?”
“尸体,”透视眼盯着肉眼看不出端倪的墓道口,“洞口下面全是死尸。”
王泽立刻问:“什么样的尸体?有多少?活人呢?”
“什么样的都有,标本似的,数不清。”谷月汐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一眼看不到头。”
作为透视眼,谷月汐的裸眼视力5.3——没有更高,是因为视力表就画到这。她执行任务的时候,最高记录是视线穿透了近八百米的山体。
王泽愣住了,他认识谷月汐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在她嘴里听到过“一眼看不到头”这种话。
就在这时,宣玑手腕上的海水绳忽然绷紧了。这座诡异的高山王子墓可能是彻底被一拨又一拨闯入者激怒了,海底震荡起来,墓道口开始缓缓合拢。
“等等!”王泽一惊,“张昭,先停一……”
然而还不等张昭按下秒表,宣玑的身体又在大脑想明白之前,先一步动了,几枚硬币从他指尖弹了出去。
王泽一惊:“慢着,宣主任,局里有规定……”
“发现疑似古遗址,必须报备审查,不得贸然进入破坏遗迹,”宣玑头也不回地接道,“两种特殊情况酌情除外——人命关天,或者……”
那些从他手里飞出去的硬币居然能无视阻力,子弹似的划开海水,刚好镶进墓口的四角,只听一声近乎于叹息的动静,隐约的流光从墓道口繁复的纹路上流过,震动的墓穴重新凝固了。
“……遗址内有高危物品,无法排除大规模杀伤性。”
王泽惊讶地看着宣玑,隔着气泡,人脸被海水和他们手里的照明设备打得惨白,皮肤的纹路全部隐没,只能看清骨骼的高低起伏。宣玑的侧脸轮廓清晰,王泽无端觉得他遥远极了,像一尊留在光阴剪影里的石像。
“这里面两条都符合,有人进去了,而且弄不好跟阴沉祭有关,这海底墓里可能封印了一个人魔。”宣玑冲他们打了个手势,“跳槽换地方先熟悉员工管理手册,这是常识,看什么看……跟着我。”
“宣主任,”王泽忍不住叫住他,“我们燕老大他……他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都……不是不能理解的,你能不能给他网开一面?”
宣玑一边握拳抵在自己的胸口上,想把那狂跳不止的心脏压住,一边无奈地说:“网开什么一面?我天天被你们抓来兼职外勤,现在还得兼职法官了吗?”
王泽也是个人精,立刻品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眼睛里冒出光来。
“咱们是来捞人的,”宣玑叹了口气,“只要他还没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只要他还没像毕春生一样……
说来讽刺,搬砖的按件计费,会计师和律师按工作量计费,即使干了一半辞职,以前干的活也仍然算数,雇主得给结工钱。唯独“英雄”这一行不是,这工作不能中途改道,只好一条路走到黑,否则既往种种,不但不算功绩,反倒都成了过错,是要被一并清算的。
做什么要想不开走这条路啊?英雄,那是人干的活吗?宣玑心里微叹,下了墓道。
他们身后的珊瑚丛中,一条吐着泡泡的小鱼露出头来,注视着墓道口。
岸边的盛灵渊皱起眉,脸上的闲适不见了,缓缓地在海边踱起步来,那小妖太敏锐,他没敢让鱼靠太近,所以看得不大真切,只感觉到宣玑很轻松地破了高山王子墓道口的阵法。
可那阵眼天知地知,盛灵渊自己知道,除此以外,他封印墓道时,应该再没有别人在场了。
那小妖怎么知道阵眼在哪的?
自己破开的?那不可能。
他上一次见那小妖的时候,这小鬼什么都不会,见识与常识约等于没有,眼睛里带着本包罗万象的《千妖图鉴》,居然连作弊都作不利索。
他怎么可能破这种级别的法阵?
这就好比是个十以内加减法都算不明白的小学失学儿童,突然徒手算出了星辰轨迹。
还有,方才宣玑抓住傀儡鱼时,盛灵渊居然感觉到了反噬之意——上次交手,那小妖分明没有这么厉害。
难道世上真有一别三日就得刮目相看的奇才?
虽然有宣玑无意中横插一杠,水下的燕秋山他们几个却依然是险象环生。
几人跳船之后,一直没能摆脱那吃人的“水晶墙”,这水下的墓道好像是活的,不停地改道,不管他们游多远、游多快,一拐弯,那面吞了他们小船的水晶墙总能正好堵在他们面前,黑洞洞地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瞎子刹车不及时,不小心从墙上蹭过,右手顿时被墙咬住了。
此时,蛇皮的头皮、木偶女的一条腿,燕秋山潜水服上的脚蹼……都已经被那水晶墙吸了进去。瞎子大叫一声,蛇皮吓得往后蹿起,撞上了少一条腿平衡不好的木偶女,俩人一起弹了出去。
突然,墓道深处传来沉沉的叹息,瞎子一呆——方才拼命把他往墙里拽的力量消停了。
蛇皮喃喃地问:“怎、怎么了?”
“不动了。”瞎子愣了愣,试着把手往外一抽,“快……帮我一把。”
蛇皮和木偶女应声上前,拔萝卜似的往外薅那瞎子,燕秋山却抬头往墓穴深处望去——白惨惨的鲛人灯把那些形态各异的尸体照得像橱窗里的模特,不知道这是谁设计的,一眼看去,竟透出一股诡异又残酷的美感。
整个墓穴就像一场剔透的标本展览,里面陈列着古今三千年的贪欲。
但再深处的墓道里,却没有摆放鲛人灯,漆黑一片,透着阴森和不祥。燕秋山犹豫片刻,提着他从墙上掰下来的鲛人灯,小心地往那里潜去。
游了不到五百米,他来到了鲛人灯列的尽头,没有光照的地方,石壁里依然有什么东西,只是排列得更整齐。
燕秋山举起鲛人灯一照,惊骇得猛地一缩,往后漂了好几米——只见那没有光照的石壁里,封得不再是表情惊恐的入侵者了,而是一个个孩子!
那些孩子最大的不过十二三岁,小的可能才是刚会走的年纪。男孩在左手边,女孩在右手边,男孩都赤着上身、光着脚,女孩身上则多了件小褂,与古代中原地区先民装束很不一样,似乎是某种少数民族,手腕脚腕上都带着刺青。
那些童尸神色安详,双手都交叠在小腹上,排了两排,像一排逼真的玩偶。
他潜水服头套里传来木偶女的声音,木偶女说:“这些小孩可能是高山人。”
“什么?”
“你们看那些刺青,”木偶女和蛇皮把瞎子有惊无险地救了出来,三个人一起跟了过来,木偶女翻出高山王子墓的地图——地图被瞎子割下来的半片入水珠保护着,一点也没湿。只见图上除了古汉字,还有一种花纹配饰一样的文字,跟小尸体身上刺青的“花纹”很像,“这些刺青很可能是高山人的文字。”
“那这算什么?王子后代?这么点儿大的小孩也不留活口?”蛇皮是个水系,在水下不用穿潜水装备,凑近了看一个几乎还是婴儿的童尸,直咋舌,“不是说高山王子是武帝盛潇杀的吗?这老祖宗牛逼,瞧人家这斩草除根业务,‘人间百草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