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373)
“她就在你的面前。”
顾况猝然转身,一道耀目的光芒破空袭来!
火光中那人目如点漆,容色冰冷,居高临下看着他道:“就不说再会了,三叔。”
然而下一刻火海降下,无数团裹着绚丽火焰的火球轰然飞落,顾凊立刻把剑鞘扔出,厉声呵道:“别管他了,快躲开!”
洛元秋迅速召出青光从高处跳下,落地时堪堪连同景澜一起罩住。这火焰显然不是凡火,连一丝热度都没有,反而却冰冷之至,眼看已经来到了她们头顶,洛元秋看着不远处躺在地上生死不明的顾况,道:“你说要不要把他也……”
景澜拭去唇上的鲜血,眉梢微扬,道:“不行,还是让他早点往生去吧。”
话还未说完,洛元秋眼神一变,惊惧道:“师妹!”
顾况抬起头,怨毒一笑,袖中如利箭般射出一道黑羽疾飞向景澜,那瞬间洛元秋来不及出手阻拦,眼睁睁看着景澜被黑羽击中!
片刻后火海完全落下,刺目的光芒逼的人不能视物,洛元秋一手支撑屏障,一手慌忙去抓景澜,岂料却扑了个空——
她又一次失去了她。
。
第205章 上吉
“……师姐?”
眼前朦胧一片,似乎有人在轻声呼唤她。但那声音几不可闻,很快被黑暗吞没。
洛元秋有瞬间恍惚,身心仿佛坠入了深渊,刹那间梦中的一幕再度向她扑来,虚幻与真实交错,在脚下铺就成一条长长的血痕。空旷的黑暗中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如雷鸣暴雨般冲击着她的耳膜。
站在那一床草席前,她双肩颤抖,明知道那下面会是什么,却仿佛着魔一般,伸出手去揭开——
和预想中的冰冷不同,她感觉手背被温暖的东西覆盖住,洛元秋遽然回神,有种神魂归位的荒谬感。她呆呆看着面前人苍白的脸,半晌才道:“你没事……”
她说着却不敢相信,正要扇自己一巴掌看看疼不疼,景澜连忙拦下,心疼道:“这又是做什么?!”
洛元秋盯着她焦急的面容看了一会儿,犹自不信:“我不会还在梦里吧?”
景澜闻言心中一阵难过,心知黎川一行所发生的事已成了她的心病,便握着她的手小心翼翼道:“你别打自己,打我吧。”从怀中取出一面铜镜,她道:“来之前我问涂山越借了一面法镜护身,镜术有反击之用,他的法术没有伤到我。”
旁边传来一声嗤笑,顾凊一瘸一拐走到景澜身侧,捡起剑收于鞘中,道:“我早说了你不该瞒着她,看把人吓成什么样了?”
“……”
景澜回头狠狠剜了他一眼,威胁之意溢于言表。
洛元秋躺在景澜怀里,抓过她的手遮住眼睛,缓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龙去脉,爬起来道:“顾况呢?他人在哪里?死了没有?”
景澜忙道死了死了,已经死的不能再死,这才及时阻止了处于暴怒边缘的师姐去鞭尸。
洛元秋此时对顾况可谓是恨之入骨,不顾景澜哄劝,硬是要起身去亲自看一眼顾况到底死没死透,别又是什么金蝉脱壳的把戏。她越过满地咒尸走到那黑衣人身旁,见顾凊就站在一旁,俯身将尸首翻过来。两人看的清清楚楚,一根黑羽赫然插在他眉心间,顾况果真是死在自己的咒术下,与旁人没有半点关系。
见此情形洛元秋无言以对,悻悻道:“这就死了,不会是又变成鸟逃了吧?”
“不然你还想他活着揍他一顿?”顾凊顿了顿道:“我以为你过来是要踹他几脚。”
洛元秋道:“不用了。人死了就毫无知觉来,做再多也是浪费力气。”
顾凊赞许地点点头,却听她道:“所以要趁着人还在的时候赶紧报仇,不然等人死了以后上哪儿去寻仇,你说对不对啊二叔?”
这声二叔叫的怨气十足,顾凊一本正经道:“这是什么意思?”
洛元秋道:“你说我什么意思?”
顾凊悠悠道:“这我可猜不出你的意思。”
洛元秋见他还在和自己绕圈子,登时气上加气。顾凊按住她的肩膀向后一推,道:“不过我很高兴,事到如今,你还愿意认我这个二叔。”
他手握咒剑在顾况尸首上方凭空一转,苍青色的火瞬间燃烧起来,很快覆盖了尸体。那火越烧越高,尸首在火中渐渐缩成一团,壁画上的神像静静注视着这一幕,喜悦笑容下似乎藏着某种不为人知的深意。
洛元秋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这么说,看那火焰色幽幽,有种清新之意,暂时顾不上生气,试探地伸出手去触碰,却马上被顾凊拦住了:“别碰它,这火中有毒。”
顾凊低声道:“这是我为他特地备下的,没想到……”
苍青色的火焰渐渐从顾况的尸首上蔓延至近处的咒尸身上,那火一碰到咒尸,瞬间就变成了深蓝色,洛元秋才明白这火焰到底是什么,道:“我以为他已经服过丹药了,原来没有吗?”
“以为对他的了解,我猜他是不敢。”顾凊道:“他怕自己服丹之后也会丧失神志变成傀,所以想等景澜解除玄质的法术,再利用她的血完成禁术,等万无一失后再服下丹药。”
洛元秋不以为然地哦了声:“那他从一开始就错了,我师妹又不姓顾,他怎么会理所当然觉得她就是你女儿了呢?”
顾凊撇开头,那模样仿佛被人当面揍了一拳,深吸了口气道:“我还没问你,你明明比景澜小,她为什么会叫你师姐?”
洛元秋露出一个“这还用得着问吗”的表情,道:“因为我是师姐,所以她叫我师姐,哪里有问题?”
“……没有问题,”顾凊道:“很有道理。”
话不投机半句多,洛元秋自觉话已说完,抬脚要走,顾凊瞥了她一眼,目光又落回火上,道:“有时人的一个无心之念,会在不经意间改变他人的一生。”
那火噼啪作响,一时间无人说话,良久他转头看向洛元秋,道:“若不是因为顾况嫉恨你父亲,送出那枚丹药与玉玦,若不是我埋怨兄长,明知他处境艰难,却不愿伸出援手……这一切皆由我们而起,你是否有想过,你原本不该经历这些。”
洛元秋干脆利落道:“想过。”
顾凊一怔,旋即露出苦笑。
他想说什么,却见她走到景澜身边,景澜轻轻握住她的手,两人对视片刻,极为自然站在一起,景澜垂眸道:“我没事。”
洛元秋旁若无人道:“我也没事,那就走吧,别留在这儿了。”
她牵着景澜走向石阶,上到一半,忽然朝下看着顾凊道:“但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我已经有了道侣,也就不怎么再去想它们了。”
顾凊闻言失笑,不由道:“你以为道侣是什么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吗?”
洛元秋的声音从高处传来:“想开些吧二叔,我走了。”
火光将熄,顾凊负手站在壁画前,看着那道飞溅到高处的血迹,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一会儿高处传来的声音变小了:“……要不要让人给你送点纸来烧一烧?”
顾凊额头青筋跳了跳,再好的涵养也破了功,怒道:“不用!留着等我死了再烧给我!”
洛元秋一脚踏入石道,把他的怒吼抛在身后,对景澜点评道:“中气十足,少说还能活个五十年。”
景澜道:“此路只能进不能出,往那边走。”
洛元秋只得转了个方向,两人步入黑暗,景澜沉默片刻道:“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洛元秋言简意赅:“陈文莺的灵兽。”
景澜放开她的手,在墙壁上摸索了一会儿,取下火把点燃,道:“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洛元秋道:“本来是有,现在却不想问了。”
火光很快照亮石道,两侧石壁上一片斑驳,近看金红交错,那是已经剥落的壁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