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344)
涂山越拂袖嘿然,对门外站着的玉映道:“好险好险,这不就成了!就让他们暂时在里头呆着吧。你这一计甚妙,我竟然没想到!你不妨考虑来我们太史局,待遇可比司天台要好得多,月俸是……”
玉映冷漠道:“不了,我有的是钱。”
涂山越:“……”
洛元秋无视身后呵斥咒骂的一干人等,走到玉映身旁,伸出手道:“嗯,事办完了,我的赏金呢?”
玉映脸色变得十分精彩,不得不从腰上解下一枚玉佩放在她手里:“到钱庄去取,你的钱都存在这里头。”
涂山越见状插嘴道:“原来这帮手是雇来的?小师妹,他付你多少银子啊?”
洛元秋想了想:“比太史局月俸给的多。”
这二人一同看向涂山越,仿佛把没钱两个大字从他额头贴到了脚上。玉映更是难掩不屑,对洛元秋道:“我早说了,没事去当什么掣令,又没多少钱。”
洛元秋道:“别这么说,好歹算是一份正经营生呢,总好过去卖……”
玉映与涂山越皆是一震,就听她道:“……卖符,连符纸的钱都赚不回来。”
两人闻言齐齐松了口气,涂山越快步走下台阶,将那传信之人召来:“说罢,如今太史局和司天台一半的人都聚在宫里,这还能出什么事?”
洛元秋这才想起景澜现在一定也在宫里,不由竖起了耳朵。
那人手捧一物奉上,涂山越取来打开一看,大惊失色道:“什么?叛乱?不是说好上元节吗,怎么这就突然动手了?”
此事刻不容及,他朝两人道:“我得回宫看看,你们就先在天光墟里呆着,有法阵护着,外头再乱也乱不到这儿来。”
洛元秋一听连忙抓住他的袖子:“你带我一起去吧!”
涂山越惊讶道:“你去做什么?你不知道,如今宫外可比宫里安全多了。”
洛元秋道:“我去找我道侣。”
“你什么时候有的道侣,顾师知道这事吗?”涂山越越想越觉得不对:“那人是谁,名字说来听听,我看认不认识。”
一旁玉映忽道:“大人一定认识,她就是司天台台阁,景澜景大人。”
涂山越呆愣半晌,看着洛元秋道:“小师妹,你可别是被人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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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话本
三个时辰之前。
送洛元秋离开之后,景澜随即入宫,在检查完阵法等一系列布置是否妥当之后,她正要唤人询问其他事宜进展如何,这时却有宫人来通传,说是太子殿下有请。
景澜不得不暂且将事放到一边,先去见太子。
太子早在重华宫等她来了,一见面就道:“表姐这么早就入宫,我猜你一定没用早膳。”
当下便有宫人端上粥点小菜,景澜心想太子果然和皇帝一样,都有替人操心的习惯。当年皇帝在封地,太子也只是宁王世子,还是宁王妃的皇后不理俗务,整日在外打猎训练近卫。太子稍稍懂事就开始和皇帝学着如何打理府内事宜,也算是子承父业。等年纪渐长,弟弟妹妹们接连出世,又被迫带起了孩子,可以说是操碎了心。
景澜仍旧忘不了二人初见之时,太子站在槐树下,左右牵着两个皮猴似的弟弟,背后背着一离人就嚎哭不停的妹妹,还要苦口婆心劝说爬树的二弟快些下来,莫要被树枝戳伤了。
不但如此,太子对府上众人也关爱有加,从节气变化到穿衣用饭,一应大小杂事,就没有他不为之顾虑的事。皇后曾道:“此子与吾父极似。”也不去管他,任由他这般无穷无尽地到处操心。
等到宁王成了皇帝,世子也顺理成章成了太子,眼看弟弟妹妹们日渐懂事,封王就藩,开府另居,也不必他继续再操心下去。太子操了十几年的心一朝落空,无人再可操心,一度闷闷不乐,以至忧虑郁结于心。
皇后听闻此事,当即收罗京中一众恶名远扬的纨绔子弟送入东宫,名曰为东宫添置属官,实则让太子有个可操心的地方。面对东宫一众不服管教的臣属,太子又重新找回了在王府时那操不完心的日子,立刻精神抖擞了起来,整日都忙得红光满面。
倒是那些个纨绔,本以为能仗着太子的势为非作歹,谁知在东宫身旁呆了不到半年便哭爹喊娘要回家。其中谢丞相的次子生性顽劣,家人又溺爱放纵,将他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也不知他在东宫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竟趁着某日太子赴宴时偷溜回家。当夜太子亲自到谢府与谢丞相在书房面谈,半个时辰之后,谢丞相亲手绑了儿子交到太子手里,大骂儿子不知好歹,请太子随意处置,就算打死了也绝无怨尤。
一年之后,这一众公子哥被放出来,个个都老实的不得了。早起晚睡勤学苦读,离闻鸡起舞只差一只鸡。一改前貌奋发向上,尊老爱幼谦谨和善,已经不能用洗心革面来形容了,说是转世重生也不为过。
此事震撼京师,时人皆有所目睹,传以为佳话。谢丞相的次子如今任东宫长史一职,听说做的很不错,就是为人爱操心了些,回家也没事找事来操心。他老父谢丞相被絮叨得耳朵生茧,恨不得立刻就告老还乡,再也不见这个儿子。
景澜一向不喜欢被人操心,她虽躲不过皇帝,但好歹还能避开太子。幸好太子只是为需要操心的人操心,对自己能拿主意的人就不怎么管了。即使如此,仍能从旁枝末节的小事上察觉到他无处不在的关心与体贴。
就如同这碗粥,以及粥旁份量刚好却花样繁多的小菜。
景澜端着碗思索着自己究竟应该快些喝还是慢些喝,还是不紧不慢的喝,总之以免招来太子不必要的关心就对了。
太子温和道:“今日熬的是花粥,宜放半勺糖为佳,再佐以莲花白……”说完才反应过来,清咳一声道:“你且慢用,我去处理些事,待会再回来。”
等他走后,景澜往粥里加了勺糖。其实她本不喜甜食,奈何有位嗜糖如命的师姐,对一众甜得发腻的点心尤其钟爱。景澜挑选时只好亲自尝一尝,不甜的不要,如此一来倒也适应了几分。
喝完粥刚放下碗就有内侍上前,请景澜到后园去。景澜依言而往,见宫人被屏退在外,便知道太子有话要问她。
果然太子道:“听说再过些日子你就要走了?”
景澜道:“是从陛下那儿听来的吧?”
太子笑道:“自然是父皇说的,他对你可是百般不舍,怕你在外无人照看,受了委屈也无处可说。”
景澜淡淡道:“此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陛下就是太过操劳,总想着事事为人包揽了。”
太子不禁莞尔:“这话和母后说的倒是一样。”
这园中四面开阔,种了不少梅花,景致清幽素雅。景澜并无玩赏的心思,道:“殿下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太子道:“我一直不明白,修行之人与凡人究竟有何区别。为何这般势如水火,两不相容呢?”
“并无区别,都是人。”景澜道:“至于为何两不相容,大约是因为修士不事生产,却能开宗立派,广纳门徒,借道法之名大肆敛财,致使国不国,民不民。”
太子露出意外的神色,颔首道:“早先在封地时,偶尔陪母后听人说书,说的都是千年前大宗师们的事迹。宗师法力高强神通广大,能移山倒海,覆地翻天,委实精彩不过,令闻者心神向往。不瞒你说,当时我还想过拜个道士做徒弟,也跟着学一身呼风唤雨的本事。”
景澜稍一思索,答道:“殿下不必担忧,百人之中方有一人能修行,能跻身宗师的更是寥寥无几。话本中那些事真假有之,不过真有这种本领的人早就不在人世了。修行最后的境界便是成仙,所谓仙人,置生死于度外,蜕凡躯,神魂离体,最终归于天道。”
太子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他们已经无所不能了。”
景澜道:“当然不是,万物皆有平衡,如咒符二术,所施之法必反于自身。既便是通天的本领,亦需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灵力越高,背负的因果之力也越大,更要时时约束自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