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115)
皇帝装傻问:“你不是要锻兵器?”
皇后自然而然道:“我在给她出主意呢,送些什么物件去讨心上人的欢喜。”
皇帝还来不及问“既然要讨人家欢喜何必送兵器”,忽闻心上人三字,当即警觉了起来,道:“朕不是与你说了吗,叫你多劝劝她!你怎么反倒为她拿起主意来了?”
景澜根本插不上话,在一旁木然听着。皇后理所应当地道:“为何不能?他们修行之人,既有终生未娶的,也有与什么鹤啊鸟啊的灵兽为伴的,更有甚者以剑为妻为子。昔日在封地上也见过不少,又有什么稀奇的。何况陛下从前不是也拜过一把宝剑做师傅吗,莫不是将此事忘了?”
皇帝瞪眼道:“那如何能一样?”
皇后道:“怎么不一样,阿澜的心上人好歹也是个人,有什么比得上自己喜欢来的紧要?”随即断然一挥手,“女人之间的事,陛下身为男子,如何能明白,还是莫要多管闲事了。”
皇帝被噎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看了看景澜又看了看皇后,悻悻道:“不管就不管,但你说要给人家送什么兵器,可哪个姑娘会喜欢兵器,听舅父的,还是送些胭脂水粉手帕香囊来的靠谱!”
皇后皱眉道:“胡说,这些都无用之物,不如送把宝剑,一能防身,二可杀敌,岂不比那些玩意儿强上许多!”
皇帝绷着脸道:“千万别送剑!若是不会使剑的人,保不齐还以为你要与她断交呢!”说着撩起衣摆做了个砍的动作,道:“割袍断义,像不像?”
帝后二人便这么旁若无人地在偏殿前吵了起来,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待景澜出宫之时,左手提着满满一大盒的胭脂水粉,右手拎着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神情僵硬地出了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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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元秋与白玢约好后日去看那面镜子,三人又在太史局门前徘徊了一阵,眼见天渐渐黑了下来,街上人也散去了,陈文莺便道要送洛元秋回去,洛元秋想起自己本是骑了马来的,忙道不用。
陈文莺奇道:“你哪里来的马?”
洛元秋不好意思说是从景澜马厩顺手牵的,含糊道:“从朋友那处借的。”
陈文莺也没多问是哪个朋友,洛元秋暗自松了口气,在太史局前与他们告别,另约好时间再见,三人便各自归家。
回去的路上,洛元秋一心琢磨与镜子有关的事,未留意一路小跑的马儿,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黑马不知为何停了下来。她一看周围,竟是从未到过的地方,不禁有些茫然。
黑马向前小跑了几步,熟门熟路地绕到前门。此地甚是清净,不见有人路过,洛元秋抬眼一看,牌匾上赫然写着司天台三个字。她蓦然想起景澜好像就在这里,便有些好奇地站在门外张望,谁知这马儿走过大门,转向右侧的一面墙前,不断用头去撞墙,洛元秋诧异道:“这是怎么了?”
隔着砖瓦半露的院墙,能看见一角飞檐,还有几棵半枯的老树,颇有些凄凉。洛元秋想起太史局中所摘的青松,严整气派的官邸,顿时觉得景澜有些可怜,想回去劝她来太史局算了。
她一边想着,不觉顺手摸上墙壁,下一刻手竟直接穿过了这面墙,形同无物一般,她疑惑道:“咦?这是……”
洛元秋刚想把收回手,黑马却又用力撞了一下墙,她只觉得手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般,不受控制地被拉入墙里,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力量传来,瞬时之间将她连人带马吸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加油,卢本葵,一定要把日更挂开起来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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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一时仓促,洛元秋还未来得及想明白这墙上到底有什么法术,眨眼之间就已经来到了墙内。满眼的清透碧色,她正觉得有些奇怪,伸手一摸,原来是一片树叶。轻轻将它撇开,洛元秋抬眼看去,只见当庭中生长着一株翠叶莹莹的老树,枝干粗壮,树冠繁茂,将庭院笼在其中。阳光自叶片缝隙间洒落,万千光束尚未触及地面,便化为纷飞的碎光,犹如下了一场光雪。
树后便是一座极为气派的官邸,样式古朴,自有种浑厚雄健的气势,与京中所见的官府截然不同。三重檐高立,形如斗角,中门大开,门上无牌匾。在门不远处有一大石,其上以墨笔书就司天台三字,笔锋之势如龙蛇游走,尽显酣畅淋漓。
黑马慢步从树下走过,显然对此处极为熟悉。洛元秋了悟,她之前在院墙外看见的飞檐与枯树不过是障眼法,司天台为防寻常人误闯,特地布下阵法,又将法阵所通之处设在不起眼的墙上,可谓是煞费苦心。她心中不禁有一奇想,难道景澜入此地时,也要在那面墙上撞撞头才能进来?
洛元秋忍不住笑了起来,总觉得景澜一头撞向墙的样子必定很有趣。不知不觉中黑马带她踏进中门,司天台官邸内里十分开阔,屋舍严整,楼阁俱全。四周所栽种的多为云霄花树,开得份外烂漫。粉白衬着乌瓦,青天碧云之下,有种疏朗明阔之意,令人观之心怀舒畅。
官邸中无人看护,四处静悄悄的。黑马载着她穿过花林,从湖边经过。湖水无边无际,似与天际相接。洛元秋看见一道巨大的影子游过,片刻后水面上露出鱼的脊背,晃过几道耀眼的金红。少顷有什么东西从水底游上来,使得湖水荡漾拍打岸边,溅起数丈高的水浪。
洛元秋来了兴致,勒马驻足,见那影子渐渐上浮,一个巨大的鱼头半露在水面,约有山丘那么大。鱼头上宝光若隐若现,如月下蜃气,散发出五彩光芒,也不知是什么神通。洛元秋对上那如车轮般的鱼眼,忍不住掬了捧水泼过去,鱼不避不躲,仿佛颇通人意,看了她一会,慢慢没入水中,消失不见了。
那鱼大概是镇守在此地的灵兽,洛元秋觉得有些意思,她见过的灵兽不过天上飞与地下跑两种,水中的却不曾见过。心想山门中有一处深潭空着,是不是可以也养只大鱼试试。但转念一想,养这么一只大鱼,一日所耗费的吃食定然不菲,山中已养了能吃的猪与鸡,还有只吃肉的花,若是再添上这么一条能吃的鱼,师父大概要被逼得跳崖了。
她当即打消了下湖捉鱼的念想,无不可惜地策马离去。
而在此时,迥异于北方大地肆虐的风雪,千里之外的太和日光和暖,群山绵延起伏,晴日当空之下,千山翠色,齐头奔向西南。一条闪烁的银带从山间穿行而过,流经数百里之后,江河汇聚成一势,归入浩瀚无垠的大海之中。
山间云雾缭绕,深谷中鸟鸣阵阵,清脆悦耳。此地山路多依山势开凿,紧靠山壁,一侧便是万丈悬崖。一辆板车摇摇晃晃从山路上行过,上头以麻绳布袋捆着大摞东西。一个蓝衣老道神情自若地盘腿坐在货物间,身体随着板车前进一摇一晃。然而他双目半闭,不似在危险的陡崖上行路,倒像是在观中静思打坐一般。
拉车的既非驴也非马,而是一只毛色黑亮的大野猪。野猪嘴角生着两只弯刀般的獠牙,边走边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它不住左看右看,极为轻松地地奔走在山路上,四蹄灵活,竟比寻常的马还要快上许多。若是碰上碎石,野猪还要抬起蹄子,顺脚将它踢飞,看石子从悬崖便落下,野猪便发出愉悦的哼唧声,仰头做出一副傲然的姿态,仿佛是完成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得意地瞥了眼身后板车上的老道,示意他看一看自己。
一个时辰之后,野猪爬上山坡,山上绿树环绕,云崖陡峭,两山怀抱之处地势缓和,赫然有一片屋舍,是座村庄的样子。老道从车上下来,负手而立叹道:“终于到了。”
野猪哼了几声,四蹄一放,瘫倒在地上,做半死不活状。老道安抚道:“此地群山环合,天地灵气在此聚集不散,山间应当有奇果生长,待有空时,便放你去寻。现下先与我去村里收东西。”
野猪不情不愿地拉起板车,佯装卖力地前行。老道见了不由道:“你怎地如此懒怠,难道元秋在时你也敢这般吗?”
野猪将头偏过去,气愤地瞪了他一眼,奈何眼睛太小,实在没什么气势。老道摇头道:“你也算是头成家立业的猪了,为何还是如此任性,就不能稍稍沉稳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