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319)
洛元秋听她叫出陈文莺的名字,暗猜她大概是陈文莺的家人,主动道:“我姓洛,是文莺的朋友,请问你是……?”
那女子起先是防备,但走近后一见她便露出极为惊讶的表情:“刺金师大人?!”
洛元秋被她一语叫破身份,心中奇怪:“你认得我?”
女子惊疑不定,而后稍作一礼,答道:“我曾随兄长族人前往阴山朝拜兽神,在巴图部的放马节上经祭司大人遥指,有幸见过大人数面。大人恐怕已经忘了吧。”
刺金师虽恶名远扬,但在巴图部中与祭司地位等同,这点外人一般不知道。洛元秋听她叫自己大人,便知这人与巴图部关系匪浅,道:“原来你认识幼宁。”
女子答道:“祭司大人的母亲与我族同出一脉,我们自小便认识。”
听她这么一说,洛元秋也隐约想起来巴图的祭司说过,是有那么一族年年都要来阴山朝拜兽神,便道:“啊,你是不是姓海?”
女子点头:“正是,我姓海名瑶。”说着伸出手来,扶起陈文莺滑落的手臂,目露焦急之色:“她怎么了?受伤了?”
洛元秋把她的名字在心里过了一遍,觉得十分耳熟,就是一时想不起到底在哪里听过。余光一瞥,却见那墙上悄悄垂下两条毛绒绒的尾巴,时缠时分,她抬头一看,两只灵兽正炯炯有神地盯着自己,连神态坐姿都一模一样。
她顿时醒悟,忙放开陈文莺道:“你是文莺的嫂子?”
海瑶接过陈文莺,闻言颇觉头痛地叹了口气道:“那都是她胡乱叫的,早就已经不是了。”
洛元秋想起陈文莺所说的心意相通,对这位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嫂子很感兴趣。海瑶将陈文莺抱在怀中,看她依然闭着眼,怎么摇都不醒,担忧道:“她这是怎么了?”
殷雪怀的法术极耗人心神,陈文莺控了一夜,已是精疲力尽,洛元秋道:“无事,只是累着了,回去多睡睡休息几天就好。”
海瑶生性沉默寡言,也没有再追问下去,只道:“那便多谢大人了,我这就带她回去歇息。”
洛元秋也松了口气,正打算走人,海瑶却道:“大人也在太史局任掣令吗,可否劳烦你把此物归还太史局?”
她分出手从袖中取出一物,洛元秋定睛一看:“咦,这不是掣令的令牌吗,为何要归还太史局?”
海瑶道:“如今时局正乱,我不放心她在外头,特地为她向春官正大人请辞,只差把这令牌交还了。”
洛元秋取了那令牌在手,看了眼她怀中熟睡的人,回想起与陈文莺相识以来发生种种,心中感叹不已。陈文莺性格活泼,好奇心重爱凑热闹,又有如粘糕一般粘着人不放的本领,离安分守己四个字实在相差甚远,想让她老老实实呆在家中简直比登天还难。洛元秋心道果然还是有个靠谱的嫂子好,这下总算有人能看的住她了,微微一笑道:“好,我这就去太史局把令牌还了。”
海瑶道了声谢,却没有马上就离开。洛元秋握着令牌,见她欲言又止,便道:“还有事?”
“我离开家乡时,祭司大人曾来信托我兄长寻找大人。”海瑶说道,“信上叮嘱,寻到大人以后,请你速速前往司天台,务必与台阁大人见上一面……”
洛元秋还以为是什么要事,随意道:“你帮我去信告诉她,我已经见过那位台阁大人了。”
海瑶似觉意外,仍是没有多问,点了点头道:“如此,我回去便回信与祭司大人。”
当下无言,她抬脚刚要走,却被洛元秋叫住了。
海瑶以目光制止耐不住好奇要跳下院墙的两只灵兽,道:“大人还有什么话要交代的?”
洛元秋想了想:“你就告诉她,我已经找到要找的人了。”她又想了一遍,决定还是把这件事如实告知故友,“我有道侣了,等下回放马节,必定带道侣前去阴山拜访她。”
“道侣?!”
海瑶的目光有一瞬间放空,她本不是好事之人,但艰难地消化完这个消息之后,却也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敢问大人,你的道侣是……”哪个不要命的?
一想到景澜洛元秋便觉得心中轻快了几分,说道:“说不定你也认识。她姓景,正是你说的台阁大人。噢,这句话也不妨添进信里,一起告诉幼宁好了。”
海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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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雪云密集,星星零零落下几片雪花,太史局中不复从前的门可罗雀,竟是人来车往络绎不绝。
洛元秋起初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等守门的人不耐烦时,她才磨磨蹭蹭地出示令牌,却被告知令牌已换,需将旧令牌上交后重领新令牌方可拜见诸位上官。
她只得依言去换新令牌,没想到司务处来换新令牌的人只多不少,还排起了一条长队。正当她等得焦心之时,突然有人朝她打听起白玢来。
洛元秋许久没有见过白玢了,便问说话那人:“他这些日子都没来太史局吗?”
那掣令道:“近日轮值的人已经交接完了,因快过年了,轮值也改成半月一次,那令牌也需换新。太史令大人下令,凡在城中值守的掣令都要到太史局换了新令牌,于是中官正大人命我们去找那些没来的掣令,让他们来太史局里上交旧令牌,好更换新的。我昨日才得空去了一趟,谁知那府上人却说他已经不在家中了,我打听了几日也没有他的消息,都不知道要如何回禀大人。”
洛元秋隐约觉得有些不对,白玢与陈文莺不同,一向谨慎小心,太史局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总是第一个察觉到的,断然不会这般无视法令。
换完令牌后她仍想着那人说的话,思索是否要去找一找白玢。算算日子,白玢那位六叔也应该下葬了,总不会又出什么变故吧?
不管怎么,事总要一件件来。
洛元秋一夜未眠,又来回奔波,亏得有早上殷雪怀所请的那几碗面垫肚,眼下她还能精神抖擞地去找春官正为陈文莺请辞。不曾想春官正不在官署中,她只好在门外等着,想看看这位大人是否还会回来。
她等了近一个时辰,眼看雪势渐转,未等到春官正回来,却等来了一个熟悉的人。
“师姐?!”林宛月快步走来,“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找了你半天,我们昨天不是说好了要在……”
想起这是在太史局,人多眼杂,林宛月顿时住口不说了,只用眼神示意洛元秋。
洛元秋笑了笑,把手上令牌给她看,道:“你也是来换令牌的?”
林宛月道:“我早已经换了。”因有所顾忌,她言简意赅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先出去再说。”
洛元秋还记得海瑶托付的事,道:“不行,我得等春官正回来,亲手把这块令牌交给她。”
“大人们今日都被召去议事了,什么时候回来也难说。”林宛月道,“你找春官正干什么?”
洛元秋道:“帮一位朋友向大人辞去掣令一职。”
林宛月思忖片刻,道:“这事不必特地见春官正也可办成,你跟我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洛元秋如条尾巴般乖乖缀在师妹身后,见林宛月似乎对太史局格外熟悉,路上若碰上了人也会叫她一声林大人,便问:“师妹,你也在太史局里任职吗?”
林宛月回头轻声道:“形监,是一个虚职。我平日都不在太史局中,如果有残缺的法器需要修缮,他们会送到山上去。一般只有太史令传唤,我才会到此处来。”
洛元秋随她再度来到司务处,林宛月绕开一众排队的掣令,领着洛元秋从后院进去了,穿过几道门后来到了一间昏暗的屋子里。
一进门便有什么东西朝着二人飞来,洛元秋眼疾手快抓在手中,低头一看,居然是一张盖满印章的文书。这文书在她手中还不断挣扎,似乎想挣脱开束缚,正当洛元秋惊奇不已,想展开那文书好看个仔细,却听林宛月低声道:“快放了它,这只是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