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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许之地(59)

作者:莲鹤夫人 时间:2024-01-18 10:22 标签:生子 破镜重圆 狗血 西方罗曼

  “哦!那一定很美。”公主惊讶地笑了,“我还听说,您是列国最具天资的园艺师,独自破解了摩鹿加深藏了几世几代的香料秘密,这也是真的吗?”
  “不,殿下,当然不,”阿加佩急忙辩解,“我肯定算不上‘列国最具天资的园艺师’,实际上,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否称得上‘有天资’。我想我只是幸运,因为我不用担心吃穿度用,可以一心一意地投入到我热爱的事物中去,而我爱的人,爱我的人,也全力支持我这么做。至于香料的秘密,请您相信我,那也不是我一个人独立完成的工作……”
  说到这儿,他吸了一口气,眼下的话题令他无法回避地想到了黑鸦,那个方才还站在不远处的人。满心愤懑,满心怨怼,都逐渐化作了一腔物是人非的怅然。
  “……无论如何,我不会把这事的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他勉强地笑了笑,“我深知一个人的力量是渺小的,改变世界的能力更是有限的。有的人或许会因为我是西班牙的宫廷园艺师,获得了国王的赞赏,就称我为‘最有天资的’,但请您别理会这话,诉诸权威的人并不可信,重要的还是跟从自己的心。”
  伊莎贝拉困惑地望着他。
  “我注意到,您之前似乎对我国的外交官抱有很深的成见,您咬着牙,皱着眉,像是随时会痛斥他,反对他的所有意见似的,因此我还以为您是个坚定的国民主义者,厌恶着来自葡萄牙的一切。如今,您又表现得那么亲切,看来是我之前想错啦?”
  阿加佩露出苦笑,他只得找出一个借口,赶快替自己辩解:“我怎么会是国民主义者呢?去年的这个时候,我连西班牙人都算不着!我只是……只是因为您的外交官,他看上去很可怕,尤其现在快要入夜了,到处都黑黢黢的,我还以为是哪个树林间的孤魂野鬼,跑来人间作乱了呢。”
  听了他的话,公主咯咯地笑了,因为没有带扇子,她只好用纤纤的手指捂住嘴唇:“唉,您可真会逗乐!”
  笑了片刻,她慢慢放下手,又显出深思熟虑的神色。
  “不过……您说的对,他的确是个可怕的人。”伊莎贝拉低声说,她沉默了一会儿,秉持着交浅不宜言深的道理,她只是对阿加佩微微一笑,礼貌地站起来说:“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和您聊天十分愉快,先生。”
  阿加佩站起来行礼,这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一件要紧的事,急忙开口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请恕我冒昧地向您提出要求,殿下。”
  “什么?您请说。”
  “好叫您知道,我有一个女儿,她的名字是莉莉。她年纪还小,非常渴望见到一位真正的公主,所以她对我说,如果我比她更早遇到这位公主,能不能替她送一朵花。”阿加佩不好意思地说,“今天的偶遇太过匆忙,我……我忘记了准备这样的一朵花。”
  “噢……”伊莎贝拉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这太可爱了!当然,我会很高兴收到这位小淑女所赠的花。下次吧,下次我会派人通知您,好让您有充分的时间准备它。”
  “谢谢您,十分感谢。”
  目送着公主的身影消失在夜色里,伴随着众多女傅和侍女闻讯赶来,大惊小怪的声音,他不由微微一笑,但随即,那笑容就快速地隐没下去,消失在唇边。
  ——犹如真正的鬼魂,在阴影中,阿加佩再次见到了黑衣若隐若现的一角。
  看来,他是执意要和自己进行一场交谈了。
  “您想怎么样?”阿加佩冷冷地说,“有话就直接在那儿说出来吧,因为我不想您站在我的花园上,我怕您的歹毒心肠,会让它们来年都开不了花。”
  黑暗里,杰拉德贪婪地注视着阿加佩,熊熊燃烧的情火如此笃诚炽烈,令他的心都疼得缩成一团了。
  他看着阿加佩与公主交谈,时不时地露出微笑,两片柔软的嘴唇向上弯起,在颊边旋出小小的笑涡;他的头发长了些,现在正束在脑后,一丝调皮的卷发从耳边翘起,痒痒地蹭着侧脸;他瘦了吗?他的雀斑被阳光晒成更温暖的深色了吗?杰拉德目眩神迷,无法分辨,就在曚昽的傍晚与黄昏下,那双蔚蓝色的双眼也泛出微微的紫色,美得超凡脱俗,令他感到自惭形秽。
  他如饥似渴地仔细观察着每一个细节,阿加佩的声音温柔而友善,此刻再度重温,不由令杰拉德想起先前的许多个夜晚,他就是用着比这时还要温柔的嗓音,为自己疏解噩梦后的难熬时光——回忆调动着现实的感官,几乎使他喉咙发痒,视线涣散,难以站稳脚跟。
  阿加佩的十根手指,还有他说话时轻轻挑动的眉梢,眼尾浓密的睫毛……天啊,因为太过想要触碰、抚摸它们,杰拉德的掌心和手指都感到了痉挛的疼痛。
  忘了虚无缥缈的幻象吧,他对自己说,现在他就在这里,活生生地站在这里,比什么都真实,比任何事物都摄人心魄。
  不知道是不是他太过于激动,心跳的也太过于剧烈了,他甚至有种错觉,就像捕捉最微妙的香料气味一样,他也能在迎面吹来的微风中,闻见阿加佩身上混合着黄油和苹果的香气。
  神魂颠倒的情感令他难以自持,思想与心灵一同颤栗着。阿加佩不用说一个字,一句话,但他的存在本身,一种压倒性的真实感,已经要将杰拉德彻底击垮了。
  看到公主起身离开,杰拉德也难以抑制地向前挨近了两步,就是这一举动,使得他被发现了。
  ——“您想怎么样?有话就直接在那儿说出来吧,因为我不想您站在我的花园上,我怕您的歹毒心肠,会让它们来年都开不了花。”
  他听见他的声音,他是对自己说了这话的!人的心绪,果真是随着世事的变化而变化,假如他还是以前那个杰拉德·斯科特,听了这话,一定会感到饶有兴致的好笑,并且在心中思索了如何要说这话的人后悔的十几种手段;假如是黑鸦听到了这话,他必然悲痛得说不出话,连心也要碎成一片片的;而现在,是他听到了这番话,他是已经被命运摔碎的人,是融合了黑鸦记忆的杰拉德,因此,他心中五味杂陈,不知是该高兴,该痛苦,该忏悔,还是该跪倒在阿加佩脚边,流着眼泪,请求他的原谅。
  “如果我做了什么惹您生气的事,”长久的缄默过后,杰拉德沙哑地,哽咽地开口,小心翼翼地挑选着措辞和语气,“我……我不求原谅,只要向您致以最诚挚的歉意。”
  “……对不起。”


第46章
  听到他这么说,阿加佩可是结结实实地吃了一惊。
  他狐疑且警惕地盯着对方,辨认着黑鸦隐藏在暗处的身形,花园的晚风静静吹拂,他当真像个瘦长的鬼影似的,默不作声地立在那儿。
  “免了,”阿加佩保持着冰冷的语气,“我可当不起一位斯科特人的道歉。要是没什么事的话,我要回去了,也请您别待在这儿,吓唬过往的行人了。”
  杰拉德睁大双眼,近乎惊慌失措,千头万绪,一齐在他脑海中奔腾喧嚣。他怎么知道我是斯科特人?他认出我了吗?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吗?可是,倘若他知道我的真实身份,怎么还能冷若冰霜地站在原地呵斥我,而不是做出一些更……更激烈的举措呢?天父啊,难道他已经从旧时的噩梦里彻底走出了吗?抑或说,他仅仅指认了“黑鸦”是一个斯科特人,而不是杰拉德·斯科特?
  恐慌、呆滞、侥幸、失落……种种问题,重重疑惑,全在瞬息间掠过他的心田。杰拉德张了张嘴,一时间理屈词穷,无法找回自己的声音。
  “您、您……”他结结巴巴地低语,这一生中,再也没有如此卑怯,如此畏惧的时刻,“我请求您,发发慈悲,我没有,我不是……”
  杰拉德·斯科特当了一辈子的野心家、阴谋家,他残忍无情,杀人不眨眼,这是个生下来就拥有了一切,同时需要在权力的金字塔上拼死厮杀,才能掠夺一切的人。他在人生的前二十来年里高声大笑,嘲讽着普世间的千般温情,并用金钱与强权的铁鞭将它们狠狠拷打,谁料命运的残酷会比他更甚?如今,万般业报全都返还到他的身上——素昧平生的爱情降临在杰拉德头顶,同时在他心中激起了足以瘫痪一个人的激情。他辗转反侧,苦苦哀告,只顾着恳求着这种爱,以及拥有这种爱的人的怜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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