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我来疼大官人(99)
城上,徐应悟冲周守备急道:“不发!炮不能发!射程不够!”周守备缓缓收回手臂,鼻孔出气道:“我说甚么来着?这劳什子顶个屁用!”何永寿仍一派云淡风轻,竟还笑了:“贼也不傻。他不近前,须得引他一引。”周守备闻言与张团练相视肃然。
徐应悟遂向周守备请示道,公孙胜等人恐已混入城中埋伏,若能以玉昆子为饵,将公孙胜、晁盖引出拿下,便可用他们作质子,逼梁山兵马再次攻城。周守备一时不知该不该信,何永寿抬抬下巴道:“你叫他试试,成与不成的,再作计较。”
玉昆子无奈只得从命,徐应悟与他耳语一番,末了便要同他一道儿下到城中。西门庆却不干了,一把拽住徐应悟手腕道:“你去作甚?又想撇下我?”
情急之下,徐应悟顾不得脸面,便当着众人拥他入怀,在他唇上啄了几下,软语劝道:“好庆庆儿,我带玉昆子先生认认门,去去就来,一会子工夫,嗯?”“我反正生死同你一道儿。”西门庆死不撒手,携了他手便要一起走。
周守备横刀一拦,冲西门庆凶恶道:“提刑大人留步。你兄弟与贼交涉,我岂能不留个后手?你好好儿在此与我守城便是,省得他投了敌、再不回来了。”言罢一甩头,手下两军士冲将上来,左右将西门庆带住。
徐应悟才要发作,却见何永寿冲他郑重点了点头:“应先生去罢,这里有我,放心。”不知为何,徐应悟一念之下便觉他可信,事关紧急,一时无法细想,只得如此将就了。
西门庆在他身后踢腿挣扎,破口骂道:“挨千刀的贼臭肉!又丢下你爹!你脸上开的口儿是屁股门子?说话全像放屁……唔——唔——”想是被周守备塞了嘴。
徐应悟携玉昆子一路往西门府疾走,一路与他悉心交代,见到公孙胜后,如何骗他说西门庆有意投诚梁山、请晁天王与几位头领过府相商。眼看要到西门府门首,徐应悟揽过玉昆子肩头,凑近小声道:“草垫子下是扎实土地,一眼看来是地的,皆为陷坑。切记切记!”
那边厢,玳安儿随公孙胜一行六名梁山头领,并几十喽啰,晌午时便扮作行脚苦力、南北货郎,分批进入清河县城。城中百姓奔走相告,说梁山贼匪将至,县令老爷发出告示,有亲的往乡下投亲,无处去的在家锁闭房门,设法自卫。晁盖见状便知宋江此行大抵落空,却并不差人回报,只令手下亲随分头藏匿城中,待大军过后,再四下放火而起,趁乱打劫。
公孙胜一心挂着西门庆那些娈宠,便不停在晁盖耳边絮叨西门府之富贵奢华,晁盖禁不住诱惑,遂与几位头领亲自埋伏于西门府左近,预备伺机而动。眼见清河一县已有防备,晁盖不得不谨而慎之,不敢贸然下令动手。
玳安儿与他们蹲了大半日,天都黑了,这帮人仍不跳入瓮中,他不禁有些着急。正待要再撺掇公孙胜几句,忽见应三与一清俊道士挨肩走来。玳安儿纳闷道,应三怎的没逃出城?却又眼珠一转,指着他二人对公孙胜道:“先生您瞧!西门庆连道士也要,稍微有点儿模样的,他从不放过。”公孙胜定睛一看,吸气诧异道:“玉昆师弟?”
玉昆子与那“西门庆”亲亲热热一同进门,不多时便只身打府里出来。公孙胜望之不免起火,心道这小贱人在我面前一副三贞九烈的正经儿模样,带头来还不是叫这西门庆得了手?一时嫉恨难耐,便轻身尾随玉昆子走了两条街,将人堵在一偏僻巷落里。
玉昆子听徐应悟说公孙胜也在城中,只觉不可思议,眼下公孙胜竟当真出现在他眼前,令他不禁愕然震惊,倒显得十分真切。按照徐应悟授意,未等公孙胜开口,玉昆子便拍腿大呼“巧了”,说西门千户大人有意投诚梁山,打听到玉昆子乃公孙先生师弟,便求他从中说合引介。“贫道才向西门大人直言,我与大师兄久未蒙面,年少不懂事时又曾冲撞于他,此事委实难办。不承想大师兄竟从天而降,想来大师兄修炼有成,已参透天机?”
看官不知,罗真人唯恐徒弟本事大了欺师灭祖、为祸人间,从不偏爱哪一个,因而每个徒弟都只教其中一样儿本事。玉昆子学的是金石炼丹,公孙胜则专擅观星望气、读天之术,旁的本领,甚么兵法智谋、未卜先知统统都是唬人的。
几年不见,玉昆子出落得愈发英俊挺拔,公孙胜瞧着好不欢喜,又听他夸自己道行高,言语间似对过往有所追悔,不禁目荡神摇,瞬间破了心防。
--------------------
玉昆子是何千户的正妻蓝氏养的道士
第144章 假扮西门庆与贼交涉
公孙胜将玉昆子手儿一拉,领着他边走边道:“师弟不如随我上山罢。走,我引你会会我梁山大寨主——托塔天王晁盖,晁保正哥哥。”玉昆子听见这名号又是一惊,竟又叫这应先生说中!
见了晁盖,不消玉昆子多言,公孙胜便卖力摇唇鼓舌,一心撺动晁盖接受西门庆投诚。
“不伤一兵一卒,又能为我梁山招揽恁大一摊财富,岂不美哉?”
“扑天雕李应兄弟,不是咱攻打祝家庄时赚上山来的财主?西门庆与李兄弟有何区别?”
“武松兄弟的仇,说到底是为妇人、为私怨;我梁山兄弟结拜,是为天理、为大义。孰轻孰重,哥哥当自有分寸。”
“秦明兄弟一家老小的性命,不是丢在他宋公明手上?如今他霹雳火不一样拜在宋公明帐下?”
晁盖遂被说动,他却不知,公孙胜做此打算,全因色令智昏,想着不动兵戈,便可保全西门府里那十二三名“上画儿般人物”的秫秫小厮;再者,西门庆上了梁山,他玉昆师弟引荐有功,自然也得入伙,公孙胜岂不称心满意。
玉昆子不曾想过此计竟如此顺利,眼见公孙胜这厮竟被自己愚弄蒙骗,不禁得意畅快,便趁热打铁,邀晁首领即刻往西门府中与千户大人会谈。玳安儿在旁沉默暗喜,心中叫好不迭。一行人各怀鬼胎,由玉昆子领着,打背阴处走出,往西门府门首来。
此时徐应悟正从书房里间儿换了西门庆的月白暗绣圆领袍出来。他料想玳安儿极有可能与晁盖一伙同行,玳安儿精明细致,见他身穿西门庆的衣服,必能领会他假扮西门庆与贼交涉的意图,不至于说漏了嘴、害他当场穿帮。
西门庆跑路前已将家中小厮遣散,门首无人答应,徐应悟便将大门虚掩,回到书房檐下焦急等待。终于,他听见影壁外传来人声,不由得浑身一紧。未及稳下心来,便见玉昆子侧身伸手,将一浓眉虎眼、络腮胡须的大汉让进门来。两人身后跟着同样穷苦打扮的几人,其中一个顶一头乱蓬蓬黄毛,另有长相奇形怪状却又十分相似的三名丑汉。
徐应悟心中一一将他们对上了号儿,急忙暗自深深呼吸,拱手扬声道:“玉昆子真人,这位是……”玉昆子见脚下草垫已到尽头,距屋前石阶仍有三尺来宽的间距,须得提身跨跳一步,方能避开这道伪装成坚实土地的陷坑,于是停住脚步,再次伸手冲晁盖请道:“晁头领,这位便是山东提刑老爷,西门千户大人。”
晁盖毫无防备,一面拱手行礼,一面朝前迈步,话未出口,便脚下一松,落入陷阱之中。三阮与刘唐也已动身抬脚,想收回却来不及,跟着一齐掉进沟里。公孙胜方知中计,登时暴跳,突眼圆瞪欲冲徐应悟扑将过去,却被玉昆子照膝窝子里踹了一脚,扑隆一声,一个狗吃屎,大头朝下栽进沟里。
看官要问,这梁山匪首皆非孱弱之辈,掉入坑内为何不能一跃而出?这便是徐应悟此番计较最精妙、最刁钻之处。这五尺深、三尺宽的深沟里,铺有一层一尺来厚的黑色粘胶,是徐应悟特意从砖厂搜罗来、用石脑油烧砖后砖窑内壁上附着的一层高黏性物质,即后世所谓的沥青!因烧砖过程中温控并不精确,这粗馏的“沥青”里混有不少原油,使其得以经久不凝,一直保持流体状态。
六人于沟中叫骂挣扎,却无法抽出脚来,想要以手攀爬向上,五指又被黏在涂满胶黏黑油的沟沿上。徐应悟急忙令玉昆子回城楼上通传,接着从门后取出早预备好的套脖儿铁枷,将贼挨个儿锁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