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录取通知书[无限](353)
怕他听不明白,江月鹿又补充道:“你在这里躺了多久了,从出生之后就一直在这吗?他们没有人来看过你吗?”
好久了,夏翼才道:“有。”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没有多聚焦。
这让江月鹿有些不安,因为像是无法抓住他。
“他们人呢,又走了吗?”江月鹿不等他回答便自己嘀咕,“一定是走了的,看你没有用,帮不上忙,就把你扔下了。”
眼前的人类垂下眼,说着奇怪的话。
他用鲜红的眼珠看着他。
作为残存的非人之物在这里待了多久,早就不记得了。只记得主人在此起身,从这片祭祀地走了出去。将他剥落掉在了地上,没有再回头看过。
那应该算是自己的主人吧。
毕竟自己只是一段怪异的情绪,一阵波动。是主人在看云时微微漾出来的念头。
而他是被剥落遗弃的东西,和这墓地里的骸骨怨念一样,都被困在了几百年之前,不像主人能够走出去。
也许和主人前缘未断,即使相差着时间和距离,他也能微妙地感觉到主人的动向。
起初,是什么都没有的。
什么都没有是他很熟悉的一种状态,主人和他一块在此望着云的时候便是什么都没在想的。那些人咒骂他是废物的时候,还会嘀咕说空洞的东西,这话倒是说得很对,主人和他就是空的啊。
但后来,主人似乎有了一些其他的情绪。
主人有了情绪。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他很惊慌。惊慌到忍不住在原地翻了个身。
等到发现惊慌也是一种情绪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了。
那感觉从未有过,就像是从恒久无有的地里忽然冒出光来,他奇怪,他不解,他不明白主人为什么会从一无所有逐渐有了一颗心。
那一次,他第一次起身,走到了铜架山的边缘。
符咒血旗在头顶飘着,外面有许多游荡的族人魂灵。他们见到他现身,先是一愣,而后震惊,最后破口大骂。
他一直明白他们在希冀什么。
如果自己能早一点像这样走出来,那他们就不会死了。这些死去的幽魂又骂又哭,却看不出带来变化的神早就不在这里,留在这被他们唾弃的只是一个同为遗物的怪东西。他甚至都没资格被称为心情。
因为主人在诞生的时候,是没有一颗心的。
“怎样才能长出心?”他问江月鹿。
他的手从下到上,摸到了自己的胸膛。那双任由云影来去的淡淡眼眸,泛起一丝迷茫。
“我的肚子里,没有东西,没有胃,没有肺,也没有心。”
他是空的。
白白长着人的壳子,里面却没有任何东西。
江月鹿看着他的手停在胃部,想起夏翼平时吃东西,就只是进食而已,脸上看不出快乐与否。
因为他没有胃吗?
那些给人带来快乐的食物会从他的喉咙滚落下去,落到一片黑暗里。
他的视线一下就柔和了,“为什么会是空的?”
“因为……”
残留的影子微微眯起眼,想起了很多年前主人诞生的时候。
想起江家的人用棉絮填充主人的胸膛,让瘪掉的人偶外壳重新变得充盈。主人的肚子里填了很多东西,木,铜,土,火焰,丝线。很多很多,但都没有生命。
诞生之后空落落的感觉挥之不去,主人被无数的祈愿拉伸膨胀,他是那么开阔,开阔到能够容天纳地。他
他是需要听人心声的神明。
江家人在打造他的时候,将他塑成能装下万千心愿的模样。
但是天地有山川,有江河,有无数的人们。
天地很热闹。
主人什么都没有。
他躺在地上,还不知道当时挠心的感觉叫做饥饿。
迫切想要吃掉些什么,填充胃,没有胃的话就吃掉别人的,拥有一个胃。云和雨,火焰和山也是可口的,注视着它们的时候,他不禁咽下了口水。
饥饿的感觉第一次消失是什么时候?
是他的主人在阁楼被人捡起来,被人起了一个名字的时候。
“夏翼。”
“夏翼。”
他拥有了一个名字,和天地拥有山川雨水一样,他也有了一个能充盈生命、填满身体的东西。名字,是世上最好的东西。让他,还有主人,都变得没那么空。
“我认识你……是你……”影子的一只手还停在胸口,能长出心脏的位置。一只手却缓缓向前,想要抚摸江月鹿的脸庞。
他一直不知道,让他拥有情绪的人类长什么样。
今天他终于看到了。
他不必再躺在这里,看云卷云舒了。
江月鹿感觉到脸颊一冰,那残留的影子眼中滑落一滴泪水,他刚要下意识伸手擦去,眼前就融进一片黑暗。
微微亮着的,是手指上捆着的红线。
红线连进黑暗里,晃晃悠悠的,好像牵着前方谁的手。
江月鹿迈进暗光里,深一脚浅一脚走着,红线蜿蜿蜒蜒,似乎没有尽头。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恍然开朗,耳畔也响起了金刀相撞的将将之声。
红光千里,符文灯飘满夜空。
妖物鬼魂在河渠里湿淋淋渡河。
手执法器与之抗衡的是万千巫师。
百鬼夜出,这是中元节的夜晚。
红线还在前方延伸着,刀剑和獠牙都斩不断它,江月鹿跟着往前走。走过了莫知弦和冷问寒,走过了童眠。他能确定这是哪一个中元节了。
这就是爆发了那场事变的夜晚,他终于来到了这里。
时间并不是凝滞不动的,他在墓地的时候,外面的时间也在往前推进。
他们看不见江月鹿。江月鹿都擦肩而过了,他们还在尽心尽力跟随着任务对象,还在完成瞎子布置的任务。
但他跟着红线。
第206章 凡人终有一死28
“江月鹿。”耳边响起了瞎子的声音,似乎很是惊喜,“跟上去。”
“其他人都已成了,现在只剩下你这边。你跟上去,找到夏翼就是找到了最后一个,天下从此就有救了!”
有了瞎子指引,这段路走得更加顺利。
江月鹿也算是知道为什么其他人都对他视而不见了,想必是瞎子给他开了后门的缘故。
他走了很久,都没有看到红线那边有人出现,不禁问道:“还有多久?我记得这条路没有这么远啊。”
他说的是学院回江家那条路。
瞎子很平静,“你还有所不知,那一夜发生了许多事。”
原来在江月鹿“断线”离开之后,这段千年前的往事还按照既定路线向前推进着,很快就来到了中元节那一天。
早在江月鹿和冷问寒等人偷听巫师们吵架的时候,一些祸事就已初现端倪。
这一切,江月鹿和夏翼都是不知道的。
他还和夏翼在阁楼里闲闲过着日子。
有了他做第一个信徒,夏翼变得越来越精神,说话也不再磕磕绊绊,有时甚至能走出阁楼,在院子里晃一圈。
但他能力还是有限,再远一点的地方就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