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录取通知书[无限](192)
“这太离谱了,我从没有见过这种事……”童眠不解极了,看向冷问寒,想从她那得到些解释,但是徒劳无果。最后只能转向江月鹿,刚要说话,就被一阵奇异的咯咯声打断了。
声音来自他身旁。
阵法中央,被禁锢的虚弱鬼影之中。
最深处,不断发出咯咯的声响。
起初他以为那是小东西被吓得牙齿打起了颤,但很快发现不是,因为随着声音不断发出,最瘦的那只鬼影在不断变小,紧随在后的是最上方的强壮鬼影,他们像一股黑色的水流被吸入了小鬼张开的口中。
本该咿咿呀呀喊话的嘴巴,却在啃食着同类的身体。
那让人惊颤非常的咯咯声,原来是他不停嚼食两只鬼影的声音——童眠惊骇地向后退了一两步,拼死在保护他的两只鬼影人……现在却被他吞进了肚子里!
蓉蓉大叫:“童眠——!!!”
他跌坐在了地上,仰头望着这个吞噬形成的怪物。
那是一只让人遍体生寒的庞然大物,黑色头颅顶破了天花板,双手双脚细瘦尖锐,像昆虫新长出的肢节,在地上抓出四个桌子大小的深洞,地板承受不住怪物的重量,轰一声塌陷了下去。童眠眼睁睁看着冷问寒画出来的阵法就此破碎。
怪物还在用嘶哑着说话,像是三个人重叠在一起,“杀……杀了……你……”
“杀了我,哈哈。”他颤抖地干笑,手去握紧剪刀,但是却握了一个空,他的武器不知何时不见了。童眠情不自禁咽了一口唾沫,余光在地上瞥着,在不远处看到了一道银白色的光芒。
刚抬起手来,就被一拳击飞了出去,“砰——!”
“童眠——!!!”
肉眼看不见他飞出去的轨迹,只能看到下一帧墙面连带橱柜全被捅碎,升腾起了肮脏的粉尘烟雾。
“咳咳……”虚弱的咳嗽声在烟雾中响起,童眠的脸露了出来,他低头望向自己惨不忍睹的下半身,多年受伤的经历告诉他,起码有一半多的骨头全都折了,他看不见自己的右小腿往下,因为一块碎石块压在了上面。
血从嘴角流了下来,“好吧……我还真是……运气一点都不好。”
他的眼睛像进了水晶晶亮,“江月鹿,能走到这来,我已经很高兴了。回去以后,如果我舅舅骂你,你就说是我自己要死在这儿的……”他的喉咙拼命向下吞咽起伏,眼睛也跟着红了,“对不——”
“道歉的话,就不必了。”江月鹿冷声制止。
童眠惊讶地看着落在他身旁的人影,“你不是应该在……冷问寒那吗。”他们制定的计划分工是,江月鹿和蓉蓉负责诱敌深入,冷问寒负责带全员撤到空中,而他负责给予虚弱鬼影最后一击。
现在的江月鹿应该待在空中。
“没有完成工作的人是我……”他想要捶打地面发泄,但连手都抬不起来,“我浪费了最好的一次机会!”
江月鹿:“我没空安慰你。”
他抽出过运秤,将空白的符纸贴在了上面,横在童眠身上扫了一遍,不知道他做了什么,童眠看到他的耳根都红了,额头绷出青筋。看到这样的江月鹿,他吞下了自己的疑问,静默地看着他为自己做事。
不到片刻,他就看到过运秤的银盘中溢出了越来越多的黑色,它们像是知道自己的目的地所在,朝着童眠争先恐后地奔来,瞬间就将压在他腿上的石块移开了。
但他知道,那是他自己做到的。
童眠抬起手臂,感觉体内崩坏的骨头都在飞快修复,“好强的治愈能力……这是你办到的?”
江月鹿将过运秤一把抛向了怪物身前,“是你做到的,童眠。现在跟着过运秤,它会源源不断为你提供痛苦,你不用担心会和铠甲分离,我会保证让它一直紧紧跟随着你,只要你需要,我就会为你提供。”
“只要你想杀死他,我就会为你递上凶器。”
“只要你想跑,想飞,想战斗,我都会为你办到。”
他说得坚定不移,“比起救死扶伤的巫师,你更向往吞海搅云的神明之力,这是你说过的话。今天——”
童眠眼睛眨也不敢眨,他的衣领被一滴一滴透明液体浸湿了。
脑海中不断回荡的,是他年复一年在祭台背诵过的家族戒训。
——死神终夜在我耳畔低语,荆棘藤蔓围起的死城才是我的归处。
——我将困守在神明寄予厚望的牢笼。
他起初不知道为什么先辈们会将这么绝望悲惨的话刻在他们世世代代的墓碑上,但是他忘记了,这番泣血之语还拥有一个转折。
但是。
然而。
——尖刺牢笼困不住山谷里沉眠的风。
江月鹿直指前方,身子庞大、呼啸声震耳欲聋的邪恶怪物,“谁都不会困住你了。”
“轰——!”童眠像只炮弹弹射而起,一个激烈的银光十字在空气中蒸发出现,像一枚顽固的钢印朝着庞然大物轰去,怪物的胸口瞬间就被蒸出了白气,三人的声音叠在一起,发出怪异扭曲的嚎叫:“啊啊啊啊!”
绷带像是钢索,他踩在其上,速度飞快。
只来得及看见一个银白的残影穿梭来回。但无论他去向何处,过运秤带着银盘都尾随而至。
冷问寒看向站在废墟中的背影——江月鹿就站在那,全心贯注地发动着过运秤。要用一条巨船才能发动转化的痛苦,就在他一介凡人的手下源源不断地溢出来了。
蓉蓉问道:“你怎么了?在担心童眠吗?”
冷问寒:“没有。”
他最担心的反而是另外一个人。
“见鬼!”童眠躲过庞大鬼影挥来的又一拳,“这次我可不会再被你打飞了!”话虽如此,他还是小心躲避着。
他感觉得到,鬼影的虚弱期正在结束中,等到他完全恢复过来,他们就再也逃不出这座公馆了。
江月鹿……
混乱中,他朝远处望去,站在那儿的人影清晰可见。他的声音回荡在童眠耳边:“记得相信我。”
“啊啊啊啊啊!”童眠大声嘶吼了起来,“不管了,不管了,死就死吧!”他一把揽过银盘,将冰冷的银盘贴在了自己额头,“只有这么一点吗?你真是太看不起我这些年受过的折磨了!快给我全都吐出来!”
江月鹿看到了,微微一笑。
童眠终于发现了。
童眠的痛苦绝对不止这些,人的痛苦也是,有的浮于表面,肉眼就能看到,说一两句话就能发泄。但有的痛苦深藏在骨头和心里,被时间的尘埃掩埋,用眼睛看不到,过运秤也测量不出来。
病痛的苦难道只有那道伤口,那道疤痕?
不是的。
还有之于精神、心灵的打击和折磨。经年累月,反反复复,留下看不见的伤口和疤痕。那才是最惨烈无情的养料。
黑色痛楚如潮水宣泄而出,奔涌卷缚在了绷带上,一经接触,童眠就知道这种力量绝对会在日后付出代价,但是他管不了那么多了,朝空中大吼一声,“冷问寒,帮我!”
落阴官睁开白瞳双目,在他脚下挣扎的无数灰色幽魂争先恐后奔向了地上的阵法,冒出越来越强的红光,血光宛如一道道荆棘,缠绕着怪物寸步难行,怪物不得不强行挣扎,但就在他抬起头颅的时候,一个人影于高空跃起,比他本人还要修长的银白光芒瞬间劈入了怪物的头顶。